南凤国凤凰城,神风将军府。
明嘉诩噩梦醒来,浑身大汗淋漓,忍着伤痛,吃力坐起,申吟声惊动了在床边沉睡的明嘉兰。
明嘉兰忙站起身,掀开床帐,低声说道:“嘉许哥哥,你伤得很重,不能乱动,快躺回去,我去叫郎中进来。”
明嘉诩抬眼望望床顶,望望周围,哑声问道:“这里是将军府?”
明嘉兰点头:“是,我和夜花赶到时,你就几乎昏迷了,驸马他让我和夜花带你回将军府疗伤,郎中说多亏及时,不然你性命难保。”
明嘉诩说了声“多谢”,挣扎着就要下床,明嘉兰急忙压住他,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伤成这样还乱动,不要命了吗?”。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去找师傅,另外,在这呆久了,会连累你们。”明嘉诩气喘吁吁。
明嘉兰眼神一黯,说道:“还连累什么?皇上他如今心满意足了,暂时哪顾得上你这样小人物!”
明嘉兰的话让明嘉诩的全身血液都凉了,他一下子起身抓住明嘉兰双肩,急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嘉兰低吼:“听人说,驸马抱着荣华公主跳下了玄天崖!”
明嘉诩的手颓然垂下,他低伏在床上,脸埋进床被中,半晌,他起身,推开明嘉兰,说道:“我不相信,我要去玄天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我这样半死不活,我没法对师妹交代,师妹会伤心。”
“你去了,正好让人抓个正着!皇上已经派人去了玄天崖,你还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吗?”。明嘉兰说道,“连太子现在都被软禁在宫中,我爹被他召进宫中,至今都未回来,也不知姑姑现在怎么样,那日被皇上下了哑药,也不知解了没有,夜花回宫了也没传出任何消息,你现在轻举妄动,是不是想要整个明家跟着陪葬?”
明嘉诩激动之下,又闻局势如此复杂,不禁呛咳起来,胸腔震动牵动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声:“都下去”,门开了。
神风大将军明月走了进来,明嘉兰回身叫了声“爹”,明月坐到了床头,伸手轻捶明嘉诩后背,明嘉诩终于止住了咳嗽,眼圈却红了,叫道:“叔叔,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皇上到底想要我们明家怎样?”
明月叹口气,说道:“千不该万不该送你姑姑入宫,你姑姑把持宫廷,明家又掌握兵权,皇上忌讳明家是迟早的,偏偏太子又和皇上不一条心,如今我们要谨言慎行,以不变应万变,决不能给皇上以口实动明家。”
明嘉诩盯着明月的脸,想在明月脸上看出些端倪,但明嘉诩只看到明月有些疲惫,但却并不悲伤。明嘉诩问道:“叔叔,他们还活着,是不是?”
明月眼神变冷:“嘉诩,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跳了崖,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从此后,这世上再没有荣华公主和燕重垚,不是我们明家不再护卫他们,是他们抛弃了我们明家。从今往后,记住,你是明家长孙,要为明家而活,要为自己而活!”
明嘉诩听了,心底突然感到一丝深沉的悲哀,替叔叔明月悲哀,叔叔的话中透着怨恨,他在怨恨荣华公主吗?只是没有爱慕,何来埋怨呢?
﹌﹌﹌﹌﹌﹌﹌﹌﹌﹌﹌﹌﹌﹌﹌﹌﹌﹌﹌﹌﹌﹌﹌﹌﹌
离山忘忧谷。
燕洛雪坐在忘忧谷中忘忧湖边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哭,但也不说话。从听到她爹娘跳崖的噩耗起,她就痴魔一般,没流过一滴泪。
那日,她随秦慕萧返回忘忧谷,忘忧谷中一片狼藉,但卫士们已经离去。但燕洛雪只在她爹娘屋中呆了片刻,就跑向他们隐身的那个洞穴,她顺着洞穴,来到忘忧湖边,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就跳进湖中,向湖中心扑去。
一直跟着她的秦慕萧吓了一跳,跳进湖,游到她身边,将她拉起。燕洛雪双手击打水面,喊道:“为什么让我来这里?为什么?让我回去吧,让我回去吧!你出来,你出来!”
秦慕萧看着燕洛雪疯狂举动,以为她有意发泄心中怒火,也就由着她,只将她紧紧拉着,不让她沉入水底。燕洛雪的嗓子哑了,手打肿了,但却还是不停,秦慕萧无奈将她抱出湖中,但燕洛雪死活不肯离开湖边。
秦慕萧哪里知道正是这忘忧湖使燕洛雪来到了这个世界,正是在这个湖中燕洛雪见到了一身红衣,长发垂垂的秦珍儿。当年,她由这湖中,到了南凤国皇宫,成了荣华公主的亲生女,却转瞬就使得荣华公主和驸马燕重垚踏上逃亡之路,如今,荣华公主和燕重垚双双殒命,她却再次见到了这个神秘的湖,是不是这湖要送她回去?是不是她走了,一切都会回归正途?一切都会重来?那她的爹娘就不会死,还会有自己真正的女儿?
夜幕如期而至,秦慕萧将燕洛雪搂进怀中,此时虽是八月天,但入了夜,谷中还是有些阴凉,尤其是湖边。燕洛雪倒也柔顺,静静窝在秦慕萧怀里,闭上了眼睛。
秦慕萧微微叹气,喜乐有时,悲哀有时,万事总有尽时,她的爹娘没了,他还在,他会守着她,定不会再让她受到如此伤害。他不劝燕洛雪,一是他知道劝慰无用,另外,他也是非常愧疚,若不是他听了那女子挑唆,失了理智,燕洛雪怎么会回到南凤国?若不回,燕重垚和荣华公主也不会跳崖自尽。
但现在后悔亦是无用,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燕洛雪,燕重垚说了三日不回六日,若六日不回,他们就离开,到时,燕洛雪若还是不肯离开,那他就将她点了穴道,硬带走便是。
打定主意,秦慕萧闭上眼,困意不断袭来,他沉入梦乡。只是这梦有些古怪。
忘忧湖上飘着如血的红色花瓣,燕洛雪穿着红色嫁衣,在湖中跳着踏花舞,身子旋转时,带起水花,水花四溅,变成了根根利箭,向他激射过来,他一惊,醒了过来,他胸中一凉,燕洛雪不在他怀里。
天色微明,秦慕萧跳起来,大声喊道:“雪儿,你不要做傻事!”
燕洛雪已快到了湖中心,湖水已经快没到了胸部,她听到秦慕萧的叫声,回过头,望着秦慕萧,缓缓绽出笑容:“阿萧,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却不应属于这里,现在我要回去了,你若真喜欢燕洛雪,你应该还是会遇见她的。”
“这是什么话!”秦慕萧跳下湖,向燕洛雪游去,燕洛雪见了,一下矮了身子,头浸入水中,秦慕萧心神俱灭,喊道:“燕洛雪,你好狠,你这样我不会原谅你的!”
秦慕萧滑动手臂,几下,抓住燕洛雪下沉的身躯,秦慕萧屏息着向湖面上冲去,但是湖水中突然生出一个漩涡,这漩涡让秦慕萧几乎月兑力,让他几乎松开燕洛雪,他心一紧,将燕洛雪死死搂住,使劲向上一跃,可水流却直面而来,他一下子似飞了出去,水呛入嘴里,他渐渐没了知觉。
朦胧间,秦慕萧觉得有人压着他的胸口,下一瞬间,他的嘴被堵住,柔软的唇瓣挤压着他的,那滋味让他僵了一下,随后,手臂自动自觉环住了那具柔软的身子,可那唇却一下子离开了。
秦慕萧睁开眼,见燕洛雪泪眼迷离,愣愣看着他。他翻身坐起,将燕洛雪搂进怀里,然后低头吻上她的红唇。燕洛雪柔顺的回应,默默地流泪。
秦慕萧抬起头,望望四周,这里竟是还在湖里,但湖水被阻隔在一巨大水闸之后。在右方,有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熠熠生着光辉。门上金色门环沉沉,门两旁分列着神兵神将,高大威猛。
秦慕萧看看燕洛雪,燕洛雪也是神色茫然。他拉起燕洛雪,走到门边,举起门环,轻轻扣动,门内似传出一声低吟,这声音让秦慕萧和燕洛雪双双对视,秦慕萧手上使力,门缓缓开启,里面阴暗,有些发霉的味道,燕洛雪说道:“我们进去吧,这里可能是秦珍儿的故居。”
“秦珍儿?”秦慕萧皱起了眉,“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秦珍儿就在这里,也许她在等我来.”燕洛雪说着,向里面走去,不顾秦慕萧脸色微变。
这里面是一条封闭的狭长的走廊,长廊两侧装点着精美图画,燕洛雪看了看,只觉得这绘画之人似满含深情,图中所绘之人竟然都是秦珍儿,有的花中巧笑,有的月下起舞,有的凝眉独立,想来这绘画之人很可能是南凤先祖凤长天了。
秦珍儿,你有凤长天对你痴痴相恋,为什么还满怀忧伤?为什么还要将我带到这异世,累我爹娘枉送了性命?
燕洛雪一步步走向深处,这长廊渐渐黑暗,似乎是在山里。秦慕萧牵着燕洛雪的手,小心翼翼。逐渐,一丝光亮射了进来,他们到了这长廊尽头。面前,一块巨大山石,山石光滑如镜,上写着三字:幽冥谷。
燕洛雪环顾四处,这里竟是相对封闭的山谷。五峰相环,山体相连,挺拔峭立,插入云霄,如五位巨人站在山尖儿,俯瞰着众生。秦慕萧说道:“这是五贤峰,五贤峰为南凤国先祖命名,取诗书礼易乐之意,以纪念族中五位先贤。”
幽冥谷地形奇特,山石嶙峋,洞穴众多,清风吹过,就有怪异之声,令人心生怯意,叫幽冥谷恐怕正是由此吧。
燕洛雪的视线定在一处,那是一个洞穴,但却是修了门的洞穴,燕洛雪向那走了过去,秦慕萧也跟了上去。
二人走进山洞,洞中并不很暗,洞中夜明珠发着幽光,秦慕萧觉得奇怪:这山洞摆设与忘忧谷外山洞的一模一样,石桌,石椅,石床,石枕,桌上也摆着一摞书,一本是《政要十篇》,另一本是一手札,题着“南朝记事”
二人环顾四周,发现这洞中深处有一石门,二人轻手轻脚走近,用手轻推,石门打开,二人进入,只觉得寒气逼人。这洞中明亮,四壁上镶着八颗夜明珠。明珠的荧光照着一座透明冰棺。棺中二人,一年轻少妇面目如生,正是秦珍儿,身旁男子四十岁左右,他搂着那名女子,脸垂在女子耳边,似亲昵对她说着什么。
燕洛雪,站在冰棺前,望着棺中二人,心中如烈火焚烧,眼泪流了下来,她怔怔伸手,走了几步,扑到棺上,叫了一声“长天啊”,便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