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化风进账之后并不看燕洛雪,而是向临淄王一拱手:“将军,周某奉吾皇之命,前来与将军商议一事,可否请将军屏退左右?”
临淄王目光在燕洛雪脸上略作停留,便点头说道:“嘉兰,带她先出去。”
明嘉兰答应一声是,拉着燕洛雪出了大帐,走到稍远僻静之处,撂开了燕洛雪的手。
燕洛雪问道:“嘉兰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吗?”。
明嘉兰环顾着四周,轻声说道:“他也不过是可怜虫罢了,欺负我什么呢?你若将来见到嘉诩哥哥,请他转告我爹,就说嘉兰嫁人了,夫君对嘉兰很好,只是家规甚严,不得回乡探望,让他们不要惦记。”
燕洛雪望着明嘉兰,不知说什么才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嫁给了临淄王?难道真是她牵累了她?燕洛雪低声说道:“对不起,嘉兰姐姐。”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选择留在他身边,你放心,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明嘉兰说道。
燕洛雪望着明嘉兰面无表情的面庞,说道:“他性情古怪,嘉兰姐姐千万要小心些,不要被他耍的团团转。”
“哼,你是在说你自己把他耍得团团转吗?”。明嘉兰斜着眼看她。
见明嘉兰似乎对她心无芥蒂,燕洛雪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长吁一口气,说道:“嘉兰姐姐刚才那样子,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很惨,恨死我了。”
明嘉兰正要回应,那边传来卫士喊叫,明嘉兰带着燕洛雪回到大帐边上,周化风对着燕洛雪施了一礼:“郡主,周某已经和卓将军谈妥,请郡主到西秦大营做客几天。”
燕洛雪闻言狂喜,但面上却故作吃惊害怕,喊道:“为什么我要去西秦国?不,我不去。”
临淄王面上笑容不怀好意:“你去西秦,定会被细心呵护,他对你娘用情至深,还会害你吗?”。说罢,不怀好意,哈哈大笑。
周化风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将军成全。”转身对燕洛雪严厉说道:“郡主请吧。”
燕洛雪假装委委屈屈跟在周化风后面,临淄王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迟疑,他脑中忽然闪现燕洛雪在锦阳宫留香阁中夜晚抚琴的情景,这样一个纯美的可人儿被当做替身遭受蹂躏,会不会太残忍?可是,他转瞬间就似见到了巧悦姨被他父皇糟蹋的可怕一幕,眼里霎时蒙上寒霜,心肠随之冷硬。
燕洛雪走到大营出口,远远地,她已经看到了扮成宋千里的秦慕萧站在树下,牵着马缰绳,正向她这边望着。她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她却不知道临淄王站在远处一棵枯树上,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脚步一加快,临淄王立刻察觉出不对劲,随即向出口处发出信号,营门口卫士将燕洛雪和周化风团团围住。
临淄王很快就到了营门口,周化风不解看着临淄王,临淄王一笑:“周将军见谅,卓某想了一想,还是有些不妥,小郡主身份特殊,若南凤国得知卓某所为,岂不会引发两国争端,好在几日后四国君主皆会见面,到时再共同商议此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反复小人!阴险狡诈!”燕洛雪心中不停咒骂临淄王,嘴唇都快被她自己咬破了,临淄王目光在她唇上打了个转,落到了远处秦慕萧的身上,手一抬,问道:“他是何人?”
周化风说道:“他是吾皇身边暗卫营副统领宋千里。”
“是吗?”。临淄王淡笑着看了看燕洛雪,低声说道:“似乎有些眼熟,似乎和郡主有旧?”
这时该死的计子桥突然出现了,他说道:“将军,正是这位副统领护卫着燕姑娘来到了燕京城。”
“是吗?有趣,太有趣了!好,好极了!”临淄王仿若听到什么趣事,大笑起来。
“原来又是故人,原来是木兄前来寻妻,木兄每次就非得这般藏头露尾吗?”。临淄王洋洋得意,看着逐渐走近的秦慕萧。
秦慕萧一见计子桥出现,就知事情棘手,索性不再隐藏面容,揭下了人皮面具,他清冷目光看着逐渐敛起笑容的临淄王,说道:“将军既然知道,为何还这般?这岂是将军待客之道?”
“客?木兄欺诈在先,卓某岂能任人愚弄?”临淄王双眼微眯,扫向悄悄靠近秦慕萧的燕洛雪,他数次受秦慕萧折辱,本就心不甘,气不平,如今,可终于扳回点面子。
“本王是西秦国顺安王秦慕萧,本王来找自己的王妃,怎么是欺骗?”秦慕萧怜惜目光落在燕洛雪身上,沉稳说道。
“顺安王?”临淄王脸色变了,很显然他忆起了往事,那个胖胖的”顺安王”,他的脸色微微发红,狠狠瞪了燕洛雪一眼,仰头望望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你是顺安王?何人可以作证?卓某孤陋寡闻,不曾见过顺安王。”
秦慕萧上前一步:“将军可要三思,西秦国和东齐国就要结亲,那么本王就是贵国临淄王的妻弟。”
临淄王脸色更糟,他宽大袖子一甩,双手背到了身后,说道:“本将军从未听说南凤国与西秦国结亲,自古以来,各国皇室联姻所代表的意义都不一般,而南凤国与西秦国三四十年来积怨颇深,十八年前荣华公主从西秦回到南凤国后两国爆发符禹山之战,南凤国兵败,南凤国更是对西秦国恨之入骨,这些世人皆知,说你们两人结亲,天底下谁会相信?”
秦慕萧看着卓将军,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她都是我的王妃,今天本王只要将军一句话,这人,你放还是不放?”
临淄王袍袖一挥,手背在身后,神情傲慢,不屑说道:“王爷心中所爱,本应奉还,奈何她牵涉东齐大事,本将军岂可将国事与私事混为一谈!再者,她既是南凤国小郡主,在我东齐营中做客几日,也未尝不可,为何非要去西秦。”
这一番话夹枪夹棒,软硬兼施,说得秦慕萧心头火起,听他所言,竟毫不掩饰对燕洛雪的不轨之心。
秦慕萧强压怒火,问道:“这么说你非要一意孤行,不把西秦国放在眼里了?”
临淄王微微哂笑:“说本将军不把西秦国放在眼里,难道王爷就是西秦国吗?”。
临淄王变得咄咄逼人,而秦慕萧眼见就要失去耐性,周伯上前说道:“卓将军请听在下一言,小郡主与我家王爷自幼相识,他们的事不便对外人言,但确是得了我国皇上的默许,您若一意孤行,扣押小郡主,不光是得罪北燕国,南凤国,也得罪了西秦,请将军三思。”
临淄王抬眼望天,不看周化风,突然讪讪笑了:“西秦国真是厉害,打的好算盘,本将军明白了,原来是武帝陛下旧情难舍,爱屋及乌,真是可笑,险些就让你骗了去,你回去通禀,若西秦国因私而忘公,本将军,不,东齐国随时恭候。”
他话音未落,秦慕萧的紫玉箫已指在了他的颈间,秦慕萧面带寒霜,目如寒星,森然说道:“那不如请将军也去西秦做客。”
临淄王一声唿哨,周围卫士弓上弦,对准了燕洛雪,他伸手推开秦慕萧的紫玉箫,凑近秦慕萧的耳朵,低声说道:“你这么毛躁,如何能护她周详?不如由本将军代劳,本将军一定会让她夜夜开心。”
燕洛雪见此情景,知道他在故意激秦慕萧发怒,自己难以逃月兑,秦慕萧都有危险,她站出来一下拦住了秦慕萧挥起的手臂,大声说道:“夫君,你不要发火,中了他的奸计,你且回去,裘许穆也在这里,东齐国以我们为人质,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另外还有水贵妃呢,她对我很好的。”
燕洛雪此时无计可施,只得递出水茵儿这颗烟雾弹,看看临淄王的反应,看看临淄王与水茵儿究竟是何关系,他们怎么会搅在了一起。
临淄王眼神划过一丝激赏,他说道:“是啊,我们贵妃娘娘对这位小郡主照顾有加,王爷请放宽心。本将军只留小郡主略住几日,事情一了,本将军亲自登门致歉,这总可以了吧?”
燕洛雪抬腿向东齐营中跑去,秦慕萧举步就追,周化风拖住他,说道:“王爷,事已至此,我们不如回去再想他法。”
秦慕萧心情愤懑,飞身上马,他握着缰绳,却停而不发,他挑过马头,叫道:“雪儿。”
燕洛雪止住了身形,回头看着骑在马上的秦慕萧,秦慕萧说道:“你别怕,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我很快就来带你走。”
燕洛雪点头:“我知道。”
神态怡然的临淄王一脸好奇调侃:“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他怎样救你出去。”
燕洛雪没有理他,只目送着秦慕萧,临淄王悻悻一哼,说道:“和我回大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起点,燕洛雪站在临淄王大帐里,看烛影摇动,忽明忽暗,更觉得带着银面具的临淄王如鬼魅一般。
卫士送来汤水和烤好的鹿肉,明嘉兰坐在一旁侍候临淄王用餐。临淄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鹿肉,送至嘴里,慢慢咀嚼,咽下,随后喝了口汤,显得很享受。他对燕洛雪说道:“真的很香,你好歹吃些,若饿坏了,有人可会心疼。”
燕洛雪也知此时唯有随遇而安,饿着自己又有何好处。她索性大方走到书案前,伸手抓了块鹿肉,又走回原处坐下,吃了起来,心里想着秦慕萧的话,一眼都没看临淄王。
临淄王笑笑,问道:“顺安王?你究竟怎么和他混在了一起?”
燕洛雪白了他一眼,心想:“就不告诉你。”她笑了,笑容甜美,想起了过往,这让临淄王闪了一下神,鹿肉也失了美味。
燕洛雪想起秦慕萧曾说过让她把他当做凤长天,便说道:“我们是前缘未尽,此生再续,你信不信?”
临淄王一愣,手抖了一下,继而调笑:“如此甚好,本将军也对你是旧情难了,你要怎么还我?我倒要看看你最终会花落何处?”
燕洛雪抬头,仔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盯着她的明嘉兰,说道:“我和你有什么旧情?我和你有仇吧,再说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地道的恶鬼,谁敢嫁啊?只是奉劝你一句,群魔乱舞也终有舞终魔散之时,到时被打回原形,枉费了你千年修行。”
临淄王笑眼惑人:“魔都现了原形,小妖更不用说,定是灰飞烟灭无迹寻了。”
燕洛雪眼神霎时黯淡,想起了秦珍儿那半分魂魄,她低声吟道:“无迹寻,水做魂,魂绕离山中。”
一时间,临淄王望着燕洛雪,不知怎么心中某一处心弦被拨动,无端沉了下去。是燕洛雪明媚的笑意吗?还是她此刻不知神游何处的沉思?不行!决不能再被这个小妖精所惑!他大声让明嘉兰将燕洛雪送回了水茵儿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