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床山位于西秦国咸安城西北,秦慕萧,燕洛雪一行人骑千里马,日夜赶路,只求早到一刻,能救下那万名将士。他们两天之内过了河水,在天水附近小憩片刻,便又继续赶路。秦慕萧怕燕洛雪身体难以承受,便让燕洛雪和自己共乘一匹马,累时可随时休息。但燕洛雪如何能休息,爹娘面容憔悴,虽然他们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但她怎能泰然自若,她此时不断祈求,上苍能给她机会,来救赎她前世留下的罪孽,来救得皇祖母等人月兑离苦海。
扮作惠昌公主的临淄王的出现,让燕重垚和荣华公主很吃惊,他们悄悄询问燕洛雪,燕洛雪不敢多说,只说惠昌公主知道南凤国的阴谋,特来相助,并向燕重垚要了殷晓晓的那半份地图。燕重垚虽不知何故,但想到孟巧音的身份,也就不再多问。
临淄王却仍似已往,放浪形骸,路途上还曾调戏秋月怜,惹来秋月怜的冷眼和北燕四皇子燕重恩的怒目而视,临淄王不以为然,看着窝在秦慕萧身前的燕洛雪,笑道:“同为女子,说笑罢了,本宫还能吃了她吗?”。
燕洛雪无心与他斗嘴,索性闭上眼,临淄王见了,悻悻冷笑:“太子爷倒心狠,若不是你这般,她怎会吃这种苦。”
秦慕萧怒了:“公主,你又有何法子,护她周全?难道送给你父皇吗?”。
临淄王变了脸色,再不言语。秦慕萧却并没有痛快多少,临淄王的话就如同替燕洛雪在指责凤长天逆天命找人实施招魂术,使燕洛雪承受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垂眸看着假寐的燕洛雪,身子不由自主僵硬,燕洛雪睁了眼睛,疲倦说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也不过只会呈口舌之利。”
话音虽轻,却轻如薄剑,刺入临淄王的心,临淄王眼中寒光乍现,脸上冷冽得有些骇人,燕洛雪笑了:“怎么,公主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这可是你自己提出的啊。”
当日,临淄王提出要将整个巫族奉献给燕洛雪,燕洛雪不屑拒绝,但临淄王拿出古卷,却让燕洛雪改了主意,因为她要看看巫族到底有何企图,虽然她知道巫族根本不可能听命于她,这极有可能是临淄王为了牵制西秦国的伎俩,但至少眼下,答应临淄王并无坏处。
一路上秦慕萧不断询问燕重垚离开女床山时北燕国军队的情况,他极为担心南凤国趁此时机发动攻击,尤其是山高林密,若南凤国军采用火攻,后果不堪设想。燕重垚回说临去时曾对陈寒阳千叮咛万嘱咐,将北燕军队驻扎在开阔地带。秦慕萧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当他们逐渐接近女床山时,却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寂静,神秘的女床山近在眼前,山土呈红铜之色,相传树无不栖青鸾,可面前这座山林千树万树,却没见一只青鸾的影子,也没有任何别的鸟的鸣叫,更不用说人声了。燕洛雪看着面容惨淡的父亲,心扭作一团。怎么回事儿?难道北燕国留在林外的四万人也遇害了?
燕重垚欲催马前行,秋月怜喊道:“且慢!”
秋月怜袖中甩出一颗系着金丝线的明珠,过了一会儿,她扬手将明珠收回,仔细查看,脸色变得黯然,她说道:“这是曼陀罗,吸多了,会使人产生幻觉,重则呼吸衰竭而死,这珠子已变紫色,显然毒性甚强,若兵士们中毒,不死也是昏迷了。”
燕重垚此时心若火烧,他自负满月复经纶,学富五车,却被南凤灵帝牵引着,无计可施,他问秋月怜:“秋姑娘可有解药?”
秋月怜叹了口气:“专门的解药没有,只有常用的解毒丹,但我只怕已经来不及。”
秋月怜身边的白靖武将解毒丹递了过去,秋月怜说道:“一人一丸,含在嘴里。”
众人进入山中,还是渺无人迹,这可真怪了,北燕数万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成?正当众人大惑不解之时,冲在前面的燕重垚猛勒住了马头,他仰着头,怔怔看着前面的高大树木,手僵直地伸向前方,叫了声“母后!”那声音,就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而发出的临死前的哀嚎。
燕洛雪惊愕的发现,皇祖母赤身被吊在了那棵树上,那双仇恨的眼睛凸出,怨恨地看着自己,她迅速回过头,闭上眼,但是喉头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在了秦慕萧的胸前。秦慕萧叫了一声“雪儿。”
燕洛雪伸手去擦,说道:“没事,是上次的没好利索。”
秦慕萧说道:“雪儿,这不是你的错。”
燕洛雪摇头,甩掉眼泪,说道:“我要下马。”
秦慕萧下马,燕洛雪踉跄着跟着,险些摔倒,燕洛雪走到皇祖母身边,皇祖母已被四叔燕重恩从树上解下,荣华公主正跪着,为她穿上衣服。皇祖母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就是胸前,一只翠玉簪子直插在胸前。荣华公主将簪子攥在手里,手直哆嗦,突然燕洛雪惊恐的发现她娘荣华公主举起了发簪,她大声哭叫了一声:“不,不要啊!”
这一声凄怆的呼喊惊醒了燕重垚,燕重垚劈手夺过了发簪,吼道:“荣华,你好狠,你还嫌我不够惨吗?你还嫌我为你做的不够吗?你要让这全天下人都来嘲笑我这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混蛋吗?”。
荣华公主望着燕重垚,眼泪都流不出来,她傻笑起来:“我原来以为我很幸福,我的丈夫可以为了我抛却江山,却原来这只是虚妄。”
燕重垚过来,抱住她,说道:“错的不是你,是我贪图你给我的安逸,远离了本来属于我的责任,你不要这样,这样我会更加痛恨自己。”
是啊,责怪,埋怨,又有什么用?燕洛雪跪在皇祖母面前,神情有些木然,秦慕萧此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劝解,只能让这四个人默默哀伤。这时临淄王说话了:“南凤国人不是要利用皇后娘娘吗?怎么会改了主意?”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慕萧目光湛然,问道:“是他们不需要了?还是利用不了了?”
燕重垚拉着荣华公主站了起来,说道:“他们这么做的意思不外乎是泄愤,示威还有引诱。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必须进入这片山林,重恩,你抱着母后,仔细别让树枝刮母后的脸。”
燕重恩含着眼泪,重重点头,他说道:“我们是得快些,若晚了,季麟和季幽不知会怎么样。”
燕重垚抱荣华公主上马,荣华公主情绪不稳,燕重垚哪里敢放松神经。一行人急匆匆快行,终于来到了燕重垚所说的那片山林。山风吹过,仍是一片寂静。
秦慕萧看了一眼周善文,说道:“去喊话。”
周善文一声长啸,震惊山林,长啸声在山间回响,却无一人回应。燕洛雪对秦慕萧说:“让别人在此等候,我们两人进去。”
秦慕萧低声说了声“好。”便带着她径直从马上跃起,纵身入林,但却没有快过燕重垚和荣华公主,燕重垚喊道:“重恩,你不准进来。”
四人心境想通,因愧疚而不惧死,因愧疚而求一死!
而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一番景象!这寂寂林中,并无兵士的尸体,而是并排着七个身穿北燕华服的人的尸体,两名男子,四名女子,还有一个弱龄稚子。燕重垚一一抚模着,说道:“这,是燕季麟,这,是燕季幽,这,是季麟的儿子。”
燕重烨的一对儿女,还有他的长孙,都葬身在了女床山,这女床山不是吉祥之山吗?究竟是为什么,让南凤国对北燕皇族赶尽杀绝?南凤灵帝真地就这样灭绝了人性?
燕洛雪望着四周,说道:“这并不是凤舞长天阵。”
“你说什么?”燕重垚问道,脸色骇人。
“是谁对爹爹说这是凤舞长天阵?”燕洛雪问道。
“是北燕将军陈寒阳之子陈景。”燕重垚说道,“他入阵后大吼是凤舞长天阵。”
“凤舞长天阵能困住千军万马,但爹爹可见着了一名北燕将士?还有,陈寒阳呢?陈寒阳的四万人马呢?去了哪里?”燕洛雪问道。
“雪儿,你怀疑陈寒阳?”燕重垚问道,“陈寒阳是你祖父的知己,他怎么是奸细?”
“他也许不会,但不能排除陈景,而且,北燕国已经名存实亡,在这个时候,谁又能保证谁真正的忠心?尤其是皇祖父已逝。”燕洛雪说道。
燕重垚沉吟着,眼光落在了荣华公主的手上,荣华公主手上拿着一把短刀,燕重垚过去,将短刀抢在手里,瞪着荣华公主,荣华公主喃喃道:“这是柳儿的,是柳儿策划了这一切。”
“又是柳儿?”燕洛雪奇怪地望着自己的爹娘,她真不能理解这位和娘情同姐妹的柳儿和她爹娘能有什么仇怨,又和西秦武帝秦柯有什么过节?这一桩桩阴谋,这一条条毒计,怎么会这么毫无破绽,这么大的阴谋,需要筹划多长时间?只依靠晓宁楼就够了吗?
燕重垚对着林外喊了一声“重恩”,燕重恩等人便进了林中,燕重恩一见燕季麟等人也遇了害,眼都直了,扑通一声跪倒在燕季麟身边,哭叫道:“季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父皇,辜负了父皇的托付。”
燕重垚说道:“重恩,我们将他们运回我们北燕先祖之地安葬,你若想重振北燕,我会拼死扶持你的。”
燕重恩将脸埋在手里,说道:“父皇母后他们都不在了,我要这江山何用?”
燕重垚知道燕重恩已深深地厌恶自己,他轻轻说道:“对不起,重恩。”
燕重恩站起,对着秦慕萧一躬身,然后单膝跪地,说道:“燕重恩原作太子的马前卒,只求带领大军,驱逐鞑靼人。”
秦慕萧没有说话,燕重垚看着秦慕萧,又看了看燕洛雪,说道:“也罢,我终究是老了,重恩入你麾下,我也放心,又能护卫雪儿。”
燕洛雪听出燕重垚的话语中萧索,她不禁有些不安,她问道:“爹你另有打算吗?”。
燕重垚点点头:“我和你娘要去会会故人。”
“不行!”燕洛雪喊道,“她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爹爹……”
“这是爹娘的心愿。”荣华公主温柔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不去,如何报得此仇?”
“可是,娘,柳儿为什么费劲心机,把我们引到这里?”燕洛雪扭头望着临淄王。
临淄王邪魅一笑:“洛丫头果然绝顶聪明,这妙计少不得一人,就是水茵儿啊,秋姑娘不久前是不是遇见了中了剧毒的水茵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