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瑜哽咽着问,她不敢回身看站在外间的南凤灵帝的表情。
“不甘心吧,不甘心世代为家臣,不甘心只远远看着这点卑微的希望都实现不了,所以想要搅乱一潭死水吧。二哥被逼得没有退路。”明月说道,“你听不懂吧,你是家中娇娇女,你是宫中金凤凰,你想象不到二哥空有一腔热血,却日日担惊受怕,怕猜忌,怕离别,怕陷害,但终究什么都抓不住,连女儿都要被算计葬送掉幸福,连亲妹都难维护,这样的明家家主有何希望?”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一向都是忠心耿耿,从无异心。”明瑜喃喃自语。
“天真,当年荣华公主离宫,就已经决定了二哥的命运,二哥只忠于公主一人,皇上他不念亲情,逼走了公主,我对他本就已经无忠心可言,他也不信我,若不是不能舍弃明家,我早已一走了之。”明月坐回床上,低声笑了。
明瑜看着一心求死的明月,难过摇头,她跪在地上,说道:“二哥,你不会的,爹年事已高,你怎么会不顾他就悍然谋反,你是对他太失望,才这样说的,是不是?二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想见荣华公主,我会给你找她来,你不要做傻事。”
“不必了,要她来送死吗?”。明月淡然道,“想想北燕国的皇族吧,她是北燕三皇子妃,她回来,不是送死,就是问他的罪。”
“二哥,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明瑜哭出了声,“我求皇上放了你,我只要你活着。”
“不许你去。”明月喝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让你来见我?”
“为什么?”明瑜茫然问。
“他想让我去降服明嘉诩。”明月说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
明瑜愣愣说不出话,她回过头,只见南凤灵帝站在外间门口,深深看着她。他走到她身边,扶起她,说道:“二哥是要抛弃瑜儿吗?”。
“你不要虚情假意的,你喜欢瑜儿,但你更喜欢皇位。”明月冷笑说道。
“这,有什么不对,朕守护祖上传下的江山有何不对?”南凤灵帝厉声问道,“若朕守不住,如何守得住妻儿?失掉王位的皇上是什么下场?他的妻儿是什么下场?若你谋反成功,朕是什么下场?即便瑜儿活命,朕的三个孩子呢?瑜儿月复中的孩子呢?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南凤灵帝高声质问。
明月说不出话来,南凤灵帝看着浑身颤抖的明瑜:“瑜儿,你在北燕国,亲眼见了皇姐的女儿有多古怪,不是吗?你也知道她身上带着那条链子,不是吗?国师曾亲口对朕说过,那是巫族之物,是唤醒巫族之王的圣物,巫族之王一旦归来,国师所在的陆氏会怎样?与陆氏结盟的南凤国会怎样?我要杀她,有何不对?”
“她是公主的女儿”明月喊道,“若她养在南凤国宫中,不问世事,如何能生出这些事端?你自以为得窥天机,殊不知早已落入老天的算计。”
“也许二哥说得对?但当时谁又料到世事如此多变呢?朕只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只想着一了百了,谁知反弄巧成拙,覆水难收了。”南凤灵帝说道,“朕多次设计,绞尽脑汁,可惜,天不与我,朕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妖孽兴起的战火。”
明月没有说话,只冷淡地侧身听着。南凤灵帝说:“二哥在等着皇姐吗?”。
明月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皇上终于要将我押赴刑场了吗?”。
南凤灵帝幽幽说道:“皇姐她来过了,与皇姐夫一起,带着一群人救走了明嘉诩,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明瑜有些糊涂,追问道:“二哥希望皇姐救走明嘉诩?”
“二哥希望皇姐永远抛弃朕,抛弃南凤国”南凤灵帝吼道。
“你胡说,二哥不会的,是不是,二哥你说不是这样快说啊”明瑜哭着叫道。
明月笑了,“他说对了,我就是想这样,只有对你彻底绝望才能将与南凤国的牵扯彻底扯断,才能将那令人窒息的樊笼彻底打破,从今后,明家再不属于凤氏,才能摆月兑被人压制的宿命。”
“二哥,你不再说了。”明瑜真想冲进牢中将明月的嘴堵上。
南凤灵帝叹道,“二哥既然不愿意帮忙,就请做个旁观者吧,二哥不妨和朕打个赌,看终究是南凤国胜,还是西秦国胜,若南凤国胜,朕会活命,就会大赦天下,放二哥天地逍遥;若西秦国胜,二哥还活着,自然可保瑜儿他们母子性命,这点,明嘉诩至少会听,朕就放心了。”
明瑜止了泪,殷殷望着明月,生怕明月说个“不”字,明月一声叹息:“一条贱命而已,若能救小妹及孩子,也算值得。”
“如此,先行拜谢。”南凤灵帝退开一步,对着明月施了一礼,明月坐在那里,泰然受之。
南凤灵帝拉着明瑜走了,就要出牢房,明月突然喊道:“小妹”
明瑜冲回来,说道:“二哥,你改主意了吗?”。
明月摇头,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说道:“你忘了明家吧,就当明嘉诩和明嘉兰已经死了,将明家拆了吧。”
明瑜含泪说道:“不要,二哥保重,等过一阵风平浪静了,皇上一定会让二哥重获自由的。”
“二哥已经解月兑了,自由了,努力过,争取过,二哥没遗憾了。”明月说道,“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二哥会活着,你放心。”
明瑜擦干眼泪,出了天牢,南凤灵帝说道:“和朕回瑜安宫吧,朕这几日夜夜难眠。”
明瑜心软了,见他直勾勾望着自己,又紧张又想维持自己君王的威严,不觉更加灰心,明家谋反,其罪当诛,但他尚能留下她至亲性命,已经实属不易了,她还强求什么呢?她默默上了车,坐在南凤灵帝身边,南凤灵帝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说道:“也许我们这样的日子都不会太久了,你以后不要再和我闹脾气了。”
明瑜依靠在南凤灵帝怀中,默默流泪,南凤灵帝不断为她擦拭,明瑜问道:“你既然还喜欢我,为何非要那个柳儿,柳儿她有什么好?她心中装着的不是你,她心狠手辣,借你的手诛杀北燕皇族,逼得你没有退路,她到底有什么好?”
“朕知道,但她身份特殊,是个纽带,只是朕还是低估了她的野心。”南凤灵帝说道,“你不要多想这件事,你也千万不要触怒她,我自有道理。”
明瑜搬回瑜安宫,这让凤夜澜、凤夜歌和凤夜花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们三人轮流到瑜安宫陪伴明瑜,明瑜气色逐渐好了起来,其他宫妃眼见南凤灵帝根本没有处置明瑜的意思,又都纷纷前来示好,明瑜虽不胜其扰,但还是耐心接待。
长乐宫中的程贵妃也曾前来问安,但眼神中带有明显的轻视,这是以往从没有的事,明瑜暗暗留心,这个柳儿在北燕矫命诛杀北燕皇族,回宫后虽受斥责,却并未被罚,南凤灵帝对她已是颇为忌惮,她自然不会轻易流露厌烦。
柳儿曾提及明嘉兰对东齐国的临淄王情谊深厚,太子凤夜澜对燕洛雪念念不忘,明瑜均已沉默或不了解回应,她知道柳儿这是试探,试探凤夜澜对她讲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更试探南凤灵帝对于她的态度,这就让她对柳儿的戒备更甚。
明瑜也确实不是十分清楚凤夜澜、明嘉兰和柳儿离开南凤国军队之后的事,她曾问凤夜澜,但凤夜澜只是说柳儿此人毒辣非比寻常,以后他若为帝,必先除之。
南凤灵帝似乎摇摆在她与柳儿之间,白日下朝,多半柳儿陪在身边,晚间,南凤灵帝必回瑜安宫陪她用膳,就寝,明瑜知道他对柳儿已不是男女之情,也就不算太介意了。
这日明瑜午睡,突然耳边响起明月说让她忘了明家,拆掉明家的话,话语急迫,明瑜惊出冷汗,醒了过来。她反复咀嚼,这话语不祥,似乎话里有话,再联想明月当时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的样子,明瑜决定出宫回明家一趟。
明瑜来到上书房,南凤灵帝在里面批阅奏章,柳儿必伴在身边,明瑜让太监通报,南凤灵帝很快就出了上书房,明瑜规规矩矩见礼:“臣妾要出宫一趟。”
南凤灵帝看着明瑜,明瑜说道:“让太子陪臣妾吧。”
南凤灵帝摇头,他回头告诉太监,让程贵妃回长乐宫,他就带着明瑜返回瑜安宫,明瑜对他实话实说,南凤灵帝换了便装,亲自带明瑜回了明家。
昔日的明家一派萧索,门上的封条,使这古朴的老宅显得阴气森森,撕去封条,明瑜推门进入,只见院内狼籍一片,以往光滑洁净的青砖方石地面先被尘土覆盖,有些地方还有暗色印记,那是血液留下的痕迹。
明瑜站在那里,好似闻到了血腥之气,她一阵恶心,几欲作呕,南凤灵帝不断安慰。明瑜稳了稳心神,向里面走去,她到了父亲明左睿的房间,房间凌乱,书籍卷宗散落一地,明瑜默默看着,南凤灵帝过去一一将其拾起,摆回架子上。明瑜说道:“我爹是无辜的。”
南凤灵帝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道:“不,他是知情的,所以他都不等我问,就服毒自尽了。”
“为什么?”明瑜问道,“是什么使他们做出那样的决定?”
南凤灵帝回身,说道:“我也想知道,从皇姐和皇姐夫跳下玄天崖后传出谣言后,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明家要背叛南凤国,难道只因为我用你胁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