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说完,使劲拍了一下胯下骏马,明嘉诩不得不将道路让开,他仍不死心,两眼紧盯着随从,盯得那些随从都有些发毛,明嘉诩心情愈加烦躁。
“郡王爷如何还在这里,不知道南郡官员都要至北门,为太子送行吗?”。南南郡太守周化风来到他身边说道,“郡王似乎饮了酒,不如上老夫的车吧。”
明嘉诩想了想,上了车,同周化风一起来到北门,北门外,秦慕萧正与南郡官员话别,面上笑语春风,听后却让人品味再三,秦慕萧果然善于御人,既让人卖命,还要死心塌地,不得有一丝异念。留他与周化风,显然是制衡之意,周化风文武皆强,且是两朝重臣,对秦柯与秦慕萧忠心耿耿,若他有异动,周化风会立即采取应对之策。
“当我是天生反骨吗?”。明嘉诩苦笑,他与周化风下了车,向秦慕萧走了过去,秦慕萧晶亮黑眸晕着笑意,说道:“周伯,师兄,二为皆是本宫亲人,南郡交给你们,本宫甚为放心,你们二位虽各有分管,但也要互相照应。”
“太子殿下放心,下官定不负皇上圣恩,太子殿下信任。”周善文和明嘉诩躬身施礼说道。
“好,本宫就等着你们将南郡治理成盛世之象。”秦慕萧哈哈大笑,目光向明嘉诩扫了过来。
明嘉诩心不在焉,目光犹自在归京队伍中逡巡,秦慕萧微笑着走近他,贴近他耳边,说道:“你如此焦急,莫不是对本宫皇姐真做了什么?”
明嘉诩的脸红了,又白了,又红了,他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太子,你若知道她下落,就告诉下官吧。”
秦慕萧“哼”了一声,“本宫不知,你此时方知抓心挠肝是什么滋味了吗?当年你带雪儿回离山的那个夜晚,我比你此时难过不知多少倍,也该让你识得真情究竟是何物。”
秦慕萧直起腰,转身向车子走去,明嘉诩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道路腾起烟尘,看着车队人马消失在烟尘中,而烟尘中,突然浮现了秦慕霜的满是泪水的脸庞,“我认输了,我后悔了,还不行吗?你放手。”那是她昨夜在他耳边留下的哭叫。
他使劲甩甩头,想将秦慕霜的可怜模样甩出脑海,但是却无济于事,他皱起眉头,难道这秦慕霜也会巫术不成,什么时候在他心底刻上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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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萧与燕洛雪回京后,向西秦武帝秦柯讲述秦慕霜之事,秦柯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秘密寻找秦慕霜,数月过去,毫无消息,就在燕洛雪以为秦慕霜真地是在哪个寺庙出家,劝秦慕萧派人去各大寺庙暗访之时,秦慕霜在两名英俊的异族男子的护送下,返回了咸安城。
原来秦慕霜那夜离开了凤凰城,自感天地茫茫。却无她归所,便有些落魄情绪,一夜露宿林间,又淋了大雨,昏倒在山间,结果被人所救,两位救命恩人自称是来自波斯的二王子和三王子,想到出使秦国,秦慕霜重病之后,对自己的心事看开了许多,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苦自己又何必,于是,便主动充当波斯王子的向导,辗转回到了咸安城。
谁知秦慕霜回到咸安城后,两位波斯王子得知她的真实身份,竟然对西秦武帝秦柯表示,爱上了秦慕霜,愿娶秦慕霜。平日里盼桃花,千呼万唤不开花,到如今,心若止水,却开出了并蒂莲,秦慕霜颇觉好笑,她起了玩世不恭之心,也不答应,也不拒绝,那两位波斯王子忙着纷纷献殷勤,一时间,吉祥公主即将远嫁波斯的消息传遍了西秦国。
明嘉诩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收到秦慕萧的书信,本以为是向他报秦慕霜平安无事的好消息,谁知却告诉他秦慕霜可能在近期远嫁波斯,让他做好送秦慕霜和亲准备,以慰秦慕霜终生再不能见他之苦楚。
明嘉诩气得差点撕了这封信,但他冷静之余发现,秦慕萧信中话语犹不肯定,似乎有意试探他对秦慕霜的反应,他知道秦慕萧的心思,但却模不准秦慕霜的意思,几月前,他深知秦慕霜只爱自己,但现在,他已经没了那份自信。
更要命的是,秦慕霜如魔似幻,夜夜入他梦中,让他白日处理完军务,便在南郡四处搜寻她的芳踪,此时他都分不清对秦慕霜是何种情感,是愧疚,是责任还是怜惜爱慕。
他给秦慕萧写回信,让秦慕萧另寻送亲之人,可是他写完就似看到秦慕霜幽怨看着他,他心一软,将书信撕得粉碎,抛在空中,纸片纷扬落下,他心中都想着这是不是她哭着逃离的那夜的满室霜华。
终于,他下了决心,以加急文告形式直接上奏请求归京,并附上请婚书,向秦慕霜求婚。一月后,归京请求被批准,但婚事却只字未提。
明嘉诩心急火燎来到咸安城,觐见西秦武帝秦柯,秦柯说因为波斯王子求婚在先,决不可厚此薄彼,故定下三道闯关,考验三位求婚者,时间定在三日后。
明嘉诩退宫后去见居住在原宁王府中的叔父明月,对他说出自己欲娶吉祥公主的事情,明月听后问道:“可是心甘情愿?可是只为传宗接代?可是只为权势?可是只为移情?”
“嘉诩真心实意想娶她,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明嘉诩说道,“侄儿不想如叔父那般痛苦活着。”
“好,很好,明家从此交给你了,希望你千万不要负我所托。”明月含笑点头,便专心看起面前佛经,不再言语。
明嘉诩出了宁王府,府门前一太监模样的人传达太子口令,邀明嘉诩到东宫一叙,明嘉诩稍微犹豫,转念一想,或许正可试验一下自己的心意,便跟着太监来到东宫,东宫正殿内,只有秦慕萧,而燕洛雪则不见踪影。
明嘉诩松了口气,秦慕萧淡淡笑道:“半年不见,师兄清减了些,莫不是军务繁忙?”
明嘉诩沉稳笑了,“太子殿下有话直说,非要这般试探,就不怕弄巧成拙吗?”。
“师兄来了,不是吗?这说明我可没将事情弄糟,这媒人本宫可是当仁不让了。”秦慕萧笑着说道。
“倒未必,也不知那波斯王子是何等人物?”明嘉诩说道。
“亦是人中龙凤,又兼识情知趣,你若想获胜,可要想些手段,听说试题都是皇姐亲自所拟,你可有几分把握?”秦慕萧有些担忧,望着明嘉诩。
明嘉诩道:“难道我不如一个区区异族人,太子殿下不要小瞧人。”
相谈间,燕洛雪回宫,见到明嘉诩,喜笑颜开,明嘉诩见她笑得心无芥蒂,不禁也莫名轻松了,燕洛雪悄悄告诉她,说秦慕霜性子越发古怪了,怕是会对他有意刁难,要他加把劲,争取赢得美人归。
明嘉诩回到住处,越想越觉得心中没底,女子偏爱风花雪月,要是弄些诗词歌赋,他还真有些应付不来,燕洛雪颇为有意泄露试题拟好后,就放在兰台阁,倒不如顺了她的意,趁月黑风高,去偷偷看几眼,也好有个准备。
明嘉诩平日多谋,人也沉稳,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打这个主意,除了燕洛雪。明嘉诩穿了夜行衣,蒙了面,出现在兰台阁的书斋内,他看到自己的影子,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但已经来了,怎能不看呢,他在书斋内仔细寻找,也没翻着什么。
正想着是走还是再翻的时候,轻轻脚步声传来,明嘉诩一急钻入书斋床下,门开了,一人进入,走到书斋旁的架子前,不一会儿又走到桌边坐下,明嘉诩就着月光,看清楚那是一双女子的脚。他的心剧烈跳动,想起了那搅乱他梦境的纤足。
突然,那女子站起来,明嘉诩也听见有人上楼,那女子在书斋中转了几个圈,突然一下子掀了床帘,钻进了床下,猛然碰到了明嘉诩温热的身体,惊叫了一声,明嘉诩大手伸出,捂住了她的嘴。
那柔软唇瓣让明嘉诩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到手指都着火了,明嘉诩自幼习武,夜黑不需灯也能视物,这女子正是吉祥公主秦慕霜。
明嘉诩放了手,秦慕霜张口就要叫,明嘉诩一急,直接用嘴堵住了秦慕霜的檀口,秦慕霜先是挣扎,后来身子变得柔软,但脸上却有了湿意,明嘉诩停止了进一步的需索,抬起头,脚步声渐去,应是巡夜的侍卫,他轻声说:“我们就在这呆一夜吗?”。
秦慕霜愣了一下,啐了一口,钻了出来,月光下,秦慕霜的唇如水润过,煞是诱人,明嘉诩凝视良久,笑道:“你为什么非要弄这些故事?我若输了,你难道真要去波斯吗?”。
秦慕霜终于整理好情绪,板起了俏脸,道:“波斯也没什么不好,正可畅游一番,好过在这里受人白眼。”
明嘉诩尴尬笑笑,“你真这么想吗?那我真是自作多情了,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说完,明嘉诩转身出门,腾身就上了房顶,秦慕霜追了出来,叫了一声,“站住”
明嘉诩停住回首,见秦慕霜手捂着嘴,紧张环顾周围,心想,她,一个皇家公主,前来察看自己出的试题,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也是担心某人答不出试题?
明嘉诩站在房顶,故意问道:“公主叫在下何事?”
秦慕霜仍一手捂着嘴,一手对他招呼着,让他下去,明嘉诩心中无奈摇头,这公主既古怪,又任性,真是一匹烈马,真不知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值得不值得,但他还是跃了下来,站在了秦慕霜面前。
秦慕霜看了看明嘉诩,说道:“跟着我走。”
秦慕霜带着明嘉诩七拐八拐,出了皇宫,来到一个僻静处,秦慕霜问道:“你为何到兰台阁,这似乎不是你的所作所为?”
“白日听太子妃所言,似乎有唆使之意,所以……”明嘉诩实话实说。
“你倒真听话。”秦慕霜悻悻讥讽。
明嘉诩没有回答,秦慕霜叹了口气,“你能来咸安城,我就知足了,明日就且看天意吧,就当是上天为我们作抉择,我是公主不错,但是若只因这个理由,逼你就范,我还有什么尊严。”
明嘉诩听了,缓缓笑了,“就依你,到时你可别又后悔哭泣。”
秦慕霜只觉得脸上冒烟,讷讷说道:“你可不要对别人胡说八道,你借酒发疯,还不许别人哭吗?”。
“哭便哭,怎么还躲起来,一躲就少半年,你可知我这半年来没睡过一夜好觉。”明嘉诩心中突然觉得煞是委屈。
秦慕霜痴痴看着明嘉诩,眼中酸涩,道:“也许你只是愧疚。”
“或许吧,但是我决定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机会,这世间的姻缘,多半是媒妁之言,至少我们彼此了解,胜过万千了,不是吗?我不敢说我们绝对会幸福,但现在我想和你试一试。”明嘉诩对着秦慕霜伸出了手。
秦慕霜两手绞在一起,明嘉诩笑道:“我的勇气不多,耐心有限,脸皮也薄,不会等很久。”
秦慕霜的手一下子递到了明嘉诩面前,举着,说道:“给你,拉了就不许放。”
“我尽量。”明嘉诩握住秦慕霜的手,“对了,你的殿阁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你这样野性,可真不像个公主。”
秦慕霜发窘,想要将手抽回来,但终究是舍不得这种温暖,拉着明嘉诩,向她的殿阁方向一指,“你不用送我,我宫中侍卫很多,被他们发现,你这是死罪。”
明嘉诩笑了,“好,那公主请回,还请明日手下留情。”
明嘉诩目送秦慕霜消失在夜色中,静静站在那里。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可奈何,他说道:“好戏看过了,该现身了吧。”
秦慕萧和燕洛雪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们看了看明嘉诩,会心相视一笑,秦慕萧说道:“师兄,你真是无师自通,真是越来越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