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在第二天就传了出去,老太太亲自上门问罪,赵氏、李氏还有府里几个管事的婆子都跟着,长长的一行人进了幽云居,打破了每日午后这里该有的安静。
“娘,您怎么来了?有事让丫头们来唤女儿一声便是了。”苏映寒笑着从房里出来,面上尽是柔顺。
苏家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没有搭话,苏氏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进屋,在上座坐下,便站立在一旁,浅笑着静静的立着,等着老太太先开口。
赵氏和李氏并一干人等也俱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或站着,或坐着,老太太不开口说话,旁人自是没有敢出这个头的。
少顷,言瑾儿端了茶进来,她原本是在后院的,听见前院里的动静想着可能是老太太兴师问罪来了,便立刻赶了过来,她把茶杯放在一旁,走到老太太身边,眼睛里是孩童特有的单纯,“外祖母,您是来看瑾儿的吗?瑾儿这些日子一直在二舅母那儿学规矩,也没有上外祖母跟前请安,外祖母不要因此生瑾儿的气才好。”
老太太随意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
瑾儿见状笑道:“这就好,那日二哥哥告诉瑾儿,说外祖母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很是慈祥,瑾儿也想祖母定是个疼爱儿女的好娘亲。”
老太太听着言瑾儿这上句对不上下句的话,有些好奇,便问:“这也是你锦儿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因为在田楼村的时候,娘亲常常给瑾儿讲起外祖母,有时说着说着还会哭起来,说以前不懂事,常常惹您生气,回想起来,那家父母不是极疼爱自己的儿女的,外祖母一定是很疼娘亲吧?”
“这……”老太太闻言有些尴尬,她要答是呢,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喜女儿,要说不是呢,让她怎么在一个小孩子跟前开的了口,便只嗯嗯啊啊的应着,也不正面作答。
言瑾儿心里偷笑,我就是要让你觉得自己惭愧才好,想着便又说道:“外祖母,娘说在她小时候,您极疼她,就像娘亲疼爱瑾儿一样,外祖母,您说是不是因为您有两个儿子只得娘亲一个女儿的缘故呢?瑾儿想要是放在旁人家,定也是多疼女儿一些的,更何况是咱们这样的家里。”
“瑾儿,不要总是吵着外祖母,你那些小孩子家的事就不要拿出来烦外祖母了。”苏映寒知道女儿说这番话是为了让老太太不再追究,可是听了还是觉得心酸,她小的时候,娘亲总是什么都向着两个哥哥,自己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言瑾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端了茶给老太太喝,苏家老太太此刻心里也不舒服,自己是偏心了些,怎么说眼前这个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大夫人赵氏一直在一边做着冷眼旁观,瞧出老太太听了这些话果真是有些后悔的样子,不由多看了苏氏母女一眼,正巧墨葵端茶过来,便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妹子,怎么只见墨葵在这儿伺候,秋韵那丫头去了哪里?可是偷懒了?这丫头最是会耍滑偷懒的,要是你管不住她,且把她叫来我替你教训两句?”
“不用麻烦大嫂了,那丫头昨儿个拿了木棍要打烁烁,被瑾儿看见了,你也知道这孩子喜欢烁烁跟什么似的,免不了心疼,便任性的要把那丫头打了板子赶出去,我和她爹爹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倔强的很,要是不依了她是不行的,可是又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打发了娘送过来的人,只好把她关到柴房里去了。”
赵氏听完先是冷冷的瞥了苏氏一眼,又去看老太太,淡淡的笑道:“妹子妹夫两人可真是疼瑾儿。”
老太太闻言也是皱眉,“怎么能因为孩子一句话就把人给关到柴房里了,这是要把瑾儿给惯坏了。”
“娘教训的是,可是女儿统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像大嫂还有两个儿子,自是要多疼一些,免不了把她养成了娇惯的性子,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管教瑾儿的,娘只管放心吧。”
此话一出,不止赵氏、老太太,就连李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心里各自有各自的恼怒,可是谁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都淡了来时的念头,老太太就算生气苏氏把她的丫鬟给关了起来,可是总不能说出自己是为了拆散他们夫妻,赵氏也是同谋,她的女儿更是娇惯的很,总不好再以这个理由训斥苏氏管教不严,李氏则纯属是跟来看热闹的,再说就算她不乐意,眼前也没有她说话的机会。
苏映寒瞧着这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便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眼圈红红的,说道:“娘,女儿知道自打小就没让您省心,又私自跟了睿哥离家,您心里一定是恨女儿的,女儿一直觉得对不起爹,对不起您,如今女儿回来了,您能不能看在女儿真心想补偿的份上别再生女儿的气?”
老太太闻言眼圈也是有些泛红,可是却扭了脖子不去看她,苏氏大着胆子去扯她的衣角,“娘,女儿错了,您就原谅女儿吧?”
“娘,”言瑾儿见那老太太果真是有些铁石心肠,便扑到苏氏怀里,哭道,“娘,您不是说外祖母最疼您,舍不得生您的气吗?”。
苏氏那帕子拭泪,只是摇着头不说话。
言瑾儿便眼泪汪汪的看向老太太,“外祖母……”
“罢了,罢了,你们母女也别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了,我老了,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们就少咒我两句吧。”说罢苏家老太太也不等人来扶,自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一行人都忙跟了上去,走到门口处,老太太又突然停了步子,侧头看着赵氏,“把那不省心的丫头给我领回去,送到庄子上她老子娘那儿去,不许再回来了!”
“是。”赵氏慌忙应了,吩咐管事的婆子把秋韵领回去,管事的婆子忙走到苏氏跟前,赔笑道:“姑女乃女乃,您给开了门,我这就把那丫头领回去,不让她再给您添堵。”
苏氏站在房门口,看着苏家老太太一行人出了幽云居,冷哼一声,“给我添堵的又岂止是她一个!”说罢拿了钥匙丢给那婆子,转身进了屋里。
那婆子碰了一鼻子灰,气骂道:“不过是个嫁出去了的姑娘,还在这儿摆什么主子的谱!”自开了门领了秋韵回去。
言瑾儿从苏氏房里出来,叹着气摇头,眼圈还是红着的,大荷小荷跟在她身后,宽慰道:“姑娘别伤心了,太太那样哭,可别哭坏了身子,您怎么不去劝劝呢?”
“让娘一个人待会吧,她心里难受,哭出来会好受些。”言瑾儿说着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书桌上瞧着院子里的梧桐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精致小巧的脸庞仿佛镀了一层金粉,闪着耀眼的光。
言瑾儿哭累了趴着睡着了,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穿着那件自己最喜欢的荷叶边雪纺碎花长裙,坐在茶花树下听祖母讲故事,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祖母的笑容便格外明媚起来,她指着眼前的一株花红色,瓣上洒白色线条和点块的鸳鸯凤冠说道:“瑾儿,你瞧这花,竟然花开并蒂,是好兆头啊。”
言瑾儿才想去看,恰巧一阵风吹过,祖母和那花都不见了,浓浓的白雾散去之后,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袍、黑发如墨的男子站在自己跟前,手里握着一支玉箫,言瑾儿想走过去问他可曾看见祖母,却怎么也走不过去,他总是离自己那么远,甚至是越来越远……
“祖母!”言瑾儿猛的醒了过来,抬眼看见那几株梧桐树,眼神便有些恍惚,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就像拨不开的云雾一般。
“姑娘,你怎么了?”小荷端了新沏的茶进来,刚一开门就觉得言瑾儿不太对劲,忙唤了一声。
言瑾儿听到有人唤她,回头看见是小荷,才醒转过来,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便勉强的笑了笑,“小荷,有事吗?”。
小荷走进来把茶放在她跟前,皱眉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湿透了。”
言瑾儿闻言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身上也全是汗水,摇了摇头笑道:“小荷,我想洗澡。”
“好,姑娘稍等会,厨房里正好烧了热水,我这就去提来,姑娘可要好好的在房里待着,不许出去吹风,不然太太和墨葵、大荷姐姐又要怪我没有照顾好姑娘了。”
“你这丫头,怎地那些话,”言瑾儿瞧着这个跟她一般大,脸上略有些婴儿肥的小丫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欢,“快去吧。”
小荷也笑了,随即出了房门,自去提水让言瑾儿洗澡。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言瑾儿起身把窗子关上,祖母,好想你啊,瑾儿在这里过的不好,不开心,真的很想回去,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