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第七节是班会课,班主任走上讲台,后面跟着一个手拿卷尺和名单的中年妇女,很是干练的模样。
班主任一拍桌子,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班主任看每个同学都注视着自己,才满意地宣布:“今天我们量身高做校服,按学号开始,没轮到的自己看书,1号。”
我下意识地看向同桌,他要怎么量?结果同桌愣是好像没听到似的,不动声色,手上的书一整天都没松过。
同桌感觉到我的视线,许是明白我眼中的疑惑,朝我放松的笑笑,意思是叫我不用担心,我立马转头,不让他看见我的心虚,其实我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感觉自己欺骗了他幼小的心灵。
我幡然醒悟,他也是刚回国,若不是背景有势,哪能不经过考试直接以考生的身份进入一中的,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警告自己,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包括身边的同学们。
做了一番自我检讨,便赶紧拿出作业写起来,争取早点完成,然后就能自由分配时间了。
我全神贯注,在渐渐嘈杂喧闹的教室中依然集中注意力做题,不到二十分钟,我放松地揉了揉手腕,靠在椅背上,发现付若帆已经量过了,果然,老师连侯潇晗的学号都没报就跳过去了。
古雪看我环顾四周,也放下笔,轻拍我背,向我抱怨道:“教室这么吵,我作业都做不了(liao)了。”
看那小巧的鼻子下嘟起的小嘴,实在兴不起拒绝的念头,我歪头思考,半响才道:“我们来玩五子棋吧。”
古雪眼睛一亮,开心道:“好啊,五子棋我会下。”
看她兴致高昂,应该平时很少玩,我拿出几何本,让她先下,我画杈,她画圆,其实我也很怀念下五子棋的时光。
开始古雪下的很快,到后来一步一沉思,越来越慢,我尽量保持与她旗鼓相当的水平,思考怎样才能自然地计算棋子,控制棋路,也算一种脑力锻炼,付若帆看我们成了胶着状态,也靠过来观看。
古雪看始终分不出输赢,便将笔交给她同桌代下,我对古雪刮目相看,在叛逆年龄段,在比赛中能心态稳定,没有不顾一切地争强好胜,尽力而为又能量力而行,难能可贵。
付若帆接过笔,瞬间进入思考状态,我将本子推到两张书桌的中间,水笔在手指间飞速旋转。
付若帆的全局观比古雪强很多,棋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杂,古雪在一旁看的专心致志,最后以付若帆下在“人”字形的交错点的最后一子结束,他放下笔斜倚墙壁朝我浅笑,我合上本子放回桌面,点头回予微笑。
古雪惊叹不已,对付若帆崇拜万分:“你好厉害,我还以为我会输呢,看安好那散漫的样子我压力好大。”
我一副得瑟样:“这叫心理战术。”
古雪不耻,打击道:“还不是输了。”
“没输给你就行。”
古雪肩膀一跨,泄气道:“我是很烂。”
我还没摆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古雪马上抬头挺胸,自我鼓舞道:“我会加油的!”还信誓旦旦地大力点头。
我不怀好意道:“让你同桌多教教你好了,他那么厉害。”
古雪立刻期待地看着付若帆,问:“可以吗?”。
付若帆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对古雪温和道:“可以,打败安好,你就圆满了。”
“好,以打败安好为目标,我一定努力奋斗。”古雪握拳,浑身燃烧着战斗欲的熊熊烈火。
我很欣赏古雪的直接,我颇为同情地看着古雪,周围都是藏着尾巴的狐狸,你睁着天真的大眼无辜的表情,让我们情何以堪,我已经能预料到你的奋斗时间将无限期延长。
不过,我是不能让她认识到事情真相的,鼓励道:“好好干,面包会有的。”
古雪疑惑:“为什么会有面包?”
我乱编瞎话:“你出师后付若帆给你的奖励。”谁叫你陷害我来着,也不让你好过。
古雪惊奇:“面包也能做奖励品?”
“他的面包当然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我是拐卖小红帽的大灰狼。
“我没见过独一无二的面包呢,好想看好想吃。”古雪,你太容易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更进一步认识自己,原来我的形象很有欺骗性。
付若帆不温不火,答应道:“好,你只要赢她一盘,我给你一个独一无二的面包。”
小玩小闹总有适可而止的时候,休息够了后,我们又各自干自己的事,经济学、银行学和与之有关的都是我喜欢的,我乐在其中。
放学后,我站在站牌旁边等候公交,想起正在准备的计划案,决定步行回家,顺便看看街边的商店,大概估算下路人的穿着和观察人行拥挤的地方。
头戴遮阳帽,我双手扣住肩带,步履悠闲,一个个商店从眼前晃过,脑袋高速运转,迅速整理信息,不自觉地因投入而表情严肃专注起来,盖住大半边脸的浓厚刘海下的眼神黑不见底,犀利深邃。
可是耳朵边总是响起同样节奏的喇叭声,打断我的思路,我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望去,一台宾利慢行在人行道边,与我保持同一水平线,看我望来,朝我挥挥手。
我左右环顾,确信招手的对象是我,我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开宾利的人啊,定睛一看,车窗后面的人原来是同桌,司机停下车子,他摇下车窗,我调整好表情走过去。
侯潇晗头往里一侧,直接道:“上车。”
我莫名其妙,不干:“我要回家。”
侯潇晗不耐烦:“知道你回家,上车,我送你。”说罢,径自打开车门。
我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地暗自戒备,又想到自己和对方是孩子,没什么好图谋的,又悄悄放松身体,拒绝道:“我有事。”
“什么事?”侯潇晗一脸的不相信。
我总不能实话实说,随口道:“买东西。”
侯潇晗扫一下我空空两也的手,端坐车椅上,继续盯着我眼睛。
我手藏身后,继续瞎掰:“看风景。”
侯潇晗漫不经心地笑,悠然道:“你就站外面吧,看你能站多久。”轻靠车椅,两眼平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看到行人和司机时不时投过来的意味不一的眼神,遗憾地叹口气,事情只能暂时搁浅,认命地翻转书包,抱在怀里,上车,关门。
侯潇晗勾起一个疏懒的笑,带着三分自得,为这场拉锯战的胜利,问道:“地址?”
“景明园区。”
司机上档,车子稳当地向前行驶。
侯潇晗两手端放大腿上,问道:“你家人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放心,路线都在大街上,人多,不会有事的。”我耐心解释,虽然对方邀请地方法不对,但也是一片好心,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为什么拒绝?”侯潇晗还是为我刚刚的行为耿耿于怀,在他的想法中,他的邀请是不会有人违背的。
我为他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不敢苟同,但这是由他的家庭背景决定的,我无权过问,只能婉转道:“你没交过朋友吧?”
侯潇晗诡异地看我一眼,不回答。
我接着道:“朋友之间最基础就是要顾及对方的意愿感受。”可能身边很少有人提醒他,不自觉地形成以我独尊的性子,我点到即止,算是报答他送我回家的好心。
侯潇晗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想和我做朋友?”
“什么?”我下意识地道,你不是在想我话中的含义吗,怎么问出个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想和我做朋友?”侯潇晗语气不变地重复一遍。
我若回答是,又不是我的本意,回答不是,又怕惹毛他,只能采取保险政策,轻声道:“朋友是讲究缘分的,遇到了是幸运,遇不到也没办法。”
一直到我下车,侯潇晗再没讲过话,也没生气的迹象,依旧是平时看书时脑袋半垂的姿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感激道:“谢谢,明天见。”
我有礼貌地摆手微笑,转头对司机道:“谢谢叔叔。”我记起来这位就是早上背侯潇晗进教室的那位叔叔。
司机刚转向窗外,侯潇晗直接道:“走了。”
司机只好歉意地朝我点头后,开车转弯走了。
我摇摇头,家里的人肯定很难伺候好这位别扭的小少爷,不再他想,我走进大门,想起妈妈肚里乖巧安静的小宝宝,笑容真诚灿烂,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