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萱坐在轿中,宁修良就和丫头鸳儿一起随轿步行,尽管从颐园到怀瑾园的路程并不太长,但她还是没来由的焦躁不安。
想来是宁夫人顾忌着芷萱苏醒不久,身子骨还弱,竟然让轿夫一直将人抬到堂屋的门前,才放下来。
虽说梅姨娘让她生了怜悯之心,但毕竟不是自己真正的生身母亲,酝酿了一路的眼泪始终没能如愿的挤出来,为了避免被旁人看出破绽,芷萱只好垂了头,一声不吭的随着鸳儿往堂屋里走。
屋子里的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哀伤,毕竟死个姨娘,对于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事情,老爷若是念旧,赐口薄棺好生埋了,老爷要是不管,夫人直接命人拿床草席裹了一扔,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夫人吩咐了,请二小姐在此稍候片刻。”
大丫鬟月兰早等在这里,见了芷萱,也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么句不痛不痒的话,反倒是看到宁修良,忙着差人奉茶过来。
芷萱也不与她计较,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来在众下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吃闲饭的米虫而已。
想自己作为宁府大少女乃女乃存在的时候,每日晨昏定省,没少来这怀瑾园,从院门口到堂屋有多少块石阶都数得一清二楚,但与大少爷宁修良同进同出,这还真是第一回,想到这里,不由扭头看他一眼。
不偏不倚的,眼光恰巧触及对方望着自己出神的样子,突然想起俩人在床榻上的亲密举动,顿时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而这时,门外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与叮当作响的环佩声交织在一起,清新悦耳,倒是无意中为她解了困境,但只稍稍侧目一瞧,她马上就怔住了。
那熟悉的身姿和面容并非旁人,正是驻进她身体里的宁芷瑄。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自己”,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她不动声色的绞动着手中的绢帕,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宁芷瑄现在已经是宁太师府上的大少女乃女乃吕氏紫萱了。
芷萱很清楚,吕紫萱那具身体虽说看起来要相对瘦削一些,其实比起宁芷瑄符合眼下审美观点的圆润来,反而要健康得多,这一点,当然是她一年来锻炼的结果,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这也是悦己,不过是取悦自己而已。
眼下的大少女乃女乃显然是步行来的,跟前有莺儿搀扶着,身后还跟着那四个她鲜有差遣的大丫鬟,比起她一贯的行为来,自然是张扬了许多。
到了堂屋门口,也不见她举步跨入,而是站在门外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来。
芷萱心里一咯噔,看她行为做派,倒是和原先传言中的宁二小姐相差无几,莫非,她也和自己一样,在黑白无常面前耍了心眼儿,压根儿没喝那孟婆汤?
这么想着,芷萱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她哪里是在欣赏堂屋里的物件儿,分明是痴痴的瞧着端坐一旁的宁修良。
芷萱这一惊,非同小可,先前发生了亲吻事件之后,她思来想去,只以为是宁修良单方面对自己的亲妹子有非份之想,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样,联系道听途说的种种迹象,她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这两兄妹的感情纠葛显然是有违人伦常理的。
用她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大帽子一扣,基本上也就彻底大红大紫了。
可她只想低调做人。
这边宁修良其实早就看到紫萱来了,被她热烈的目光凝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起。
“修良哥哥——”
芷萱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叫出口来,刚喝到口中的茶水立时迷了嗓子眼儿,呛得她直咳嗽。
宁修良见了,慌忙过来帮她捶背,口中还忍不住的责备鸳儿:“你这是怎么伺候的,要是萱儿有个三长两短……”
鸳儿哪里想到会这样,她不过是看小姐等候多时,天色早已黑下来,迟迟不见宁夫人来,心疼自家小姐身子不好,才送了茶水给她润润喉而已。
眼看着鸳儿被他说得委屈万分,芷萱忙替她辩护:“不关鸳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正说中,月复中却不合时宜的划过一片水声。
“萱儿,我看不用再等了,还是回去用饭要紧!”宁修良说着,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扶起人就要走。
“修良哥哥——”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大少女乃女乃竟不顾一切的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
整个堂屋里,除了芷萱,几乎所有的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看着她。
宁修良一怔,忙甩开她的手:“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想是没有注意,她竟被他一下子甩到了地上。
莺儿见了,忙跑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脸上哀怨的神情一扫,她冲过来指着芷萱:“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修良哥哥……”
芷萱吓了一跳,就算是没喝孟婆汤,她也不至于这样吧!按理说,从带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摇身变成明媒正娶的正妻,她应该好好把握身份,努力经营俩人之间的感情才是。
她摇了摇头,对于古人的思维方式实在是不可理喻,照这样闹下去,要是叫宁夫人知道,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大少女乃女乃形象可就尽毁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果然,一看到紫萱,宁修良又恢复了她最熟悉的棺材板子脸。
“修良哥哥,我是……”
这一回,芷萱反倒不急了,她就算再傻,也不至于跑去跟宁修良说她才是真正的宁芷瑄吧!如果她真这样做了,不仅宁修良不拿这当回事,十有八九扬州城内马上就会谣言四起,说宁太师府上的大少女乃女乃不小心摔坏了脑袋,醒来后就得了失心疯什么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小姐,她怎么会……”鸳儿站在芷萱身后,一脸疑惑。
芷萱赶紧掐她一把,冲着大少女乃女乃施了一礼:“敢问嫂嫂可是听闻了梅姨娘的事,这才急着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