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萱只觉得心头有些没来由的气闷,好在这辆马车外表看来虽不起眼,内部设施却相当的周全,她一言不发的翻出一只枕头,索性躺在马车里闭目假寐起来。
“嗯——”
她听见莺儿轻轻的哼了一声,想必是在阻止鸢儿的进一步动作吧!
相较来的时候,马车要平稳了许多,芷萱甚至能听到车窗外马蹄嘚嘚的声音,她知道,乐颂就在马车外,而不是像来时那样独自骑马在前。
他会这么好心要送自己回府?不知又有什么预谋。
“嫂嫂,算起来,等到了扬州城中,也该是晌午时分……”果然,没行出多远,乐颂就开口了:“不如,先去喜膳饭庄用些饭食,嫂嫂以为如何?”
喜膳饭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芷萱自然是从未听说过,但这并不重要,主要的是,她不想和这个小叔子过多的往来。
“多谢小叔美意,既然晌午时分能到扬州城,还是回府用饭的好。”
乐颂大约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也不多加劝说,只听见窗外挥鞭催马的声音,紧接着,伴着紧密的马蹄声,他再次跑到了马车的前面。
芷萱也不管他,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大少女乃女乃先前的样子来,她还不算太笨,至少懂得,用子嗣后代在老祖母面前讨喜,只是不知,到时候她是打算买个婴孩儿来充数呢,还是藉此来设计陷害,无论如何,她都会见招拆招,绝不含糊。
“莺儿、鸢儿——”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今日的情形,你们也都瞧见了,从今往后,若非必要的事,不得在宁府四处走动,平日里也尽量锁好院门,不得让不相干的人出入,特别是在府中碰到大少女乃女乃,若能避开,最好避开,若不能避开,须在五步以外施礼回话。”
“二小姐——”鸢儿始终不如莺儿,对于她的防范措施,一脸迷惑。
芷萱不想多说:“我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
两个丫头虽是神情各异,却都一脸认真的点头。
芷萱见了,本想再叮嘱两句,突然伴随着马儿惊惶的嘶鸣声,马车摇晃得厉害,吓得鸢儿惊叫出声。
过了片刻,马车总算安静下来,而此时的马车内,主仆三人却歪歪扭扭的倒成一团。
“嫂嫂,你怎么样了?”乐颂焦急的声音,在第一时间响起。
芷萱皱眉,她本没留意,一下子摔了个七荤八素:“发生了什么事?”
乐颂并没有立刻回答,却在片刻之后突然掀开马车帘子,顿时将主仆三人的狼狈相看了个一清二楚。
芷萱眼尖的发现,他紧抿的唇线带着一丝微微上翘的弧度。
不过,他这神情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一脸的担忧:“人没事就好,你们都还好吧?”
“我们都无大碍,多谢乐世子关心!”
说话的,是莺儿,眼见乐颂伸手就要去扶芷萱,她紧忙起身,先他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乐颂见了,也不多话,却不走开,只是立在车前说:“前两日下雨,想是冲松了山上的泥土,这会子忽然滚落下来,惊着了马儿……”
芷萱见他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直问:“马车如何了?”
“有点小问题……嫂嫂方便先下来吗?”。
芷萱三个依言下马车,他却挡在门前不肯避让。
“小叔,你可否退开一些?”这小叔子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子却这么反应迟钝。
出乎她意料的是,乐颂不仅没有避让,反而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嫂嫂,你们还是快些下来吧!”
芷萱还想说话,却被他一伸手,愣是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由于乐颂挡住了大半个车棚出口,被他那么粗鲁的一拽,她一个站立不稳,十分狼狈的扑倒在地。
“你……”
恰在这时,只听见咔嚓咔嚓几声怪响,伴着碎石滚落的声音,马车竟然向后退了几寸,两个丫头本已到了门口,被这一晃,却又重心不稳的跌倒在地。
芷萱这才发现,马车的情况,远比他说的“有点小问题”要严重得多。
其实她早该想到,从扬州城通往建安寺的路上,大多数地方还是较为平坦的,只有一处路径,夹在一道山谷之间,道路尚算宽敞,能容两辆马车交错而过,却是一面临着山谷更深处的河道,河道不宽,因为前些天下过雨,却十分湍急,加上与山道之间尚有十数米的落差,乍一看去,青山绿藤,美则美矣,却是分外的险峻。
而此时,马车已是打横斜挂在路面边缘,刚才那一两声滚石声,则是路面边缘的碎石不堪马车的重压,碎掉的声音。
“来,将他们拉出来!”不容她多想,乐颂已经焦灼的开口。
芷萱留意到,原来,他并非有意挡在出口,而是双手死死的拽住车辕,而那名沉默少言的马车夫,则在车棚侧后方狠命的顶着,情况危急,唯有这样,才能缓解马车即将下坠的状况。
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遭遇,不过,人在情急之下,往往反应更为灵敏一些。
他的话音刚落下,芷萱就小心的将两个丫头拽了出来。
“松手!”
话一喊出口,乐颂手起刀落,不知从哪里模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斩断了套马的缰绳,而那马车再也不堪重力,嗖的一声坠向了湍急的河流中。
芷萱几人的面色,已是雪白一片。
就在她惊魂未定的工夫,乐颂已过来执起她的手:“来——”
他早已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态,看她的眼神,亦是波澜不惊。
芷萱甩开他的手:“你这么胡闹,就不怕真的伤了人?”
“少夫人,请上马!”那马车夫不知什么时候牵着马来到俩人身前,话虽说得恭敬有礼,却不似普通下人。
直到现在,芷萱才注意到这个人,他一直用一只大斗笠遮住脸,又不声不响的坐在车辕上,冷不丁看去,几乎就要和马车融为一体,然而,他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狠狠的瞪着乐颂,这小叔子是丞相府的世子不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然而,他并没有对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做出任何解释,却是一弯腰,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你,你闹够了没有!”芷萱一下子慌了。
“少夫人——”
“乐世子,这不和规矩……”
两个丫头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那马车夫见了,也不多话,只是伸手将俩人拦在身后。
“嫂嫂,坐好了!”乐颂双手一托,把她放到了马背上。
“放我下来!”得知他只是要自己骑马,芷萱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骑马这种事情,看看电影电视剧里的洒月兑就好,她可是有恐高症的。
乐颂不理她,兀自牵起马缰绳向自己那匹马走。
芷萱情急之下,赶快俯身,一把搂住了马脖子:“快让我下来……不然,不然……我就跳马……”
许是被她没出息的样子镇住了,乐颂总算停下来回头看她。
“你害怕?”
芷萱不吭声,以她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胆小的。
见她这样,他倒是没用要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将马缰绳一收:“岳峰,我们先行一步,你们快些跟来!”
说完,不等芷萱反应过来,他已翻身一跃上了马背,骑坐在她身后的位置。
这样一来,远远看去,她倒像是被他抱在怀中了一般。
只是,不等芷萱进一步挣扎,乐颂已将马月复一夹:“驾——”马儿吃痛,驮着俩人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
一直奔出好远,马儿在他的驱使下拐入了一条小径,她才反应过来,双手紧紧的抓住马鬃,大声喊:“你要带我去哪里?”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并不是去往扬州城的路。
“喜膳饭庄。”
“不是说好了回家用饭的吗?”。
“可我饿了。”乐颂倒是回答得气定神闲。
你饿了关我什么事?尽管心头月复诽,但芷萱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如果话说出口,他来一句“你要着急,自己先回去吧”,那她可傻眼了。
只是眼看着马儿奔跑的方向,似乎距离来时的马车道越来越远,她又有些心急。
“这条道儿能到扬州吗?”。
“怎么,嫂嫂还担心我将你拐了去?”
他这话说得,倒是叫人浮现连篇。
其实芷萱也清楚,她完全可以放心,丞相府的乐世子一大早就到宁府接人,不说多了,至少宁府知情的人就不止一个,他若敢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不说旁人,但就是宁修良也饶不过他。
就在她思想溜号,胡思乱想的时候,乐颂将缰绳一扯,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
所谓喜膳饭庄,不过是一大片并不十分出色的竹屋罢了,掩映在一片翠竹林中,位于官道和小道交错的三岔路口,借了过往商客的光,生意还真是不错。
乐颂翻身下马,也不多话,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月白色的纱帽来,仔细给她戴好,伸手扶了她下马。
没等他们靠近竹屋,一名小二模样的少年已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用饭还是住宿?”
他虽是对着乐颂说话,双眼却滴溜溜的在芷萱身上扫了一圈,让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饭庄吗,怎么还可以留宿?
乐颂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的掏出一锭银子:“后院雅间,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