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离惶惶不安地坐在顾家别苑花园别致的小花厅里,虽然当地摆着的大铜熏笼里燃着暖暖的炭火,可漫离却还是阵阵地发冷,手心更是冷汗直冒。她不时的行至门边探望,几次想出去寻顾宗训,都被守在屋里的小丫头拦了下来:“姑娘你且坐着用些糕点,公子爷等会就来了。”
漫离强迫自己在圈椅上坐下,叹了声,合目定神,一遍遍梳理自己的思路,那个杜衙内能调动那么些衙役,身份已不用去猜了。在沧州城自己认得的也就只有败家子和妖孽。自己和败家子没有交情不说,甚至是交恶,就算自己求上门去,他也未必会帮忙。
可是妖孽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很有那么点心思,求一求他还是有可能的,只是要付出甚么代价----
漫离合着双眼,嘴角弯起抹冷冷的弧线,只要石头平安,甚么代价都不值一提。
一念及此,漫离陡然睁开眼眸,瞬那之间漫离忽地明白事情的原由,看来自己还真没求错人啊!
顾宗训步进花厅,就见漫离坐在圈椅上冷冷的笑着,旁边案几上的糕点一动也没动。
“怎么,这些糕点不合离姑娘的胃口?”
漫离转头瞧了他一眼,款款站起身来行礼:“顾三公子,请你救一救石头。”
“噢,石兄怎么了?”
顾宗训佯装不知,漫离也只得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听完后,顾宗训坐在圈椅上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几,漫离心里虽然着急,却默坐静候。
终于顾宗训开口了,“你可知杜衙内是甚么人么?”
漫离微垂着头,柔和的灯烛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顾三公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找上门来。只要你能把石头救出来,我甚么都答应。”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漫离冰冷的眼眸直直地钉在顾宗训俊秀的容颜上。
“离姑娘,你当我顾某是甚么人!”顾宗训猛地站起身,斯文的俊颜显出些阴森:“你要是这么说,那么请恕顾某无能为力!”说罢,抬脚便要离去。
“顾公子!”漫离飞快地拦在顾宗训面前,声带哽咽地道:“我也是急昏了头,整个沧州府我能求的也只有你,求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救救石头吧!”
漫离边说眼泪就边往下掉,见顾宗训不做声,做势就要跪下磕头。顾宗训慌忙伸手扶住,见她满脸泪痕的又是心疼又是酸涩,还从未有人这般担心过自己啊!顾宗训叹了一声,道:“离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顾公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石头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世人都不会安心的----”一言未了,漫离已哽咽到无法言语。她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好像自己救石大川只是为了报恩。
指望人办事,总要给人一点盼头才是。不然顾宗训又怎么肯替自己去救石头呢!
顾宗训苦涩一笑,这个女人为了那个傻大个还真是不管不顾了,只怕自己说要她留下,她也会应承吧!苦涩再度袭上心头,明知她说的全是假话,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升起点点希望:“离姑娘你先别担心,虽然杜衙内是杜刺使的独子,然依你所说毕竟不是甚么大事,我想杜衙内也不过是捉了石兄去消消恶气,绝不会伤了他的性命的。如今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杜衙内,总不过是花几个钱的事。现在---”顾宗训将漫离摁到桌边,一挥手,就有人端了一盅燕窝粥上来:“尝尝这个粥还合胃口么!”
不要说燕窝粥,就是龙肉漫离现在也吃不出甚么味道来,可是为了讨好顾宗训,她还是带着浅淡虚弱的笑意,机械地将一勺勺燕窝粥送进嘴里。
顾宗训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也不愿再看她虚假至极的笑脸,借故离开。
漫离吃过了粥,由几个丫头领到客房歇息。这间客房不难看出是精心布置过的,屋子早被地炕熏暖暖的,锦褥绣被也被汤壶子烤得热乎乎的,绣屏后还放了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就连换洗衣物都给她准备好了,全是滑不溜手的绵缎。
漫离打发了丫头,自己宽衣解带后泡进桶里,长长的吁了口气,奔波了一天漫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漫离身体很累,脑子里却异常的清晰,忽拉下从桶里站起身,抹干了水迹,穿了里衣服躺在暖暖的被褥里,睁着两只眼睛听外头风声啸啸。漫离整个人空得厉害。各种可怕的想像纷至沓来,被鞭子抽、被铁烙、上夹棍,总之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在她脑中不停的翻滚,一想到石头血淋淋的样子,恐惧就像条血蛭紧咬在她心头。
觉是肯定睡不成了,漫离索性披了石头的那件皮袍,坐在窗边看月色如水。想起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其实也就才过了几个月而已,可为甚么却像过了一世那么久。
漫离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人,她敬佩曹操王熙凤的厉辣手段,在她看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因在那个世界她小老百姓一个,实在没甚么事让她去不择手段。而如今为了石头,这个比自己还重要的人,她是没有甚么是不可以做的!
在窗边坐了一夜,漫离脸色不免有些暗沉泛青。早上漫离洗漱过后,顾宗训过来见她脸色不好,是一满脸的忧心,漫离再三表示自己只是没有睡好,顾宗训才稍稍放心了些,再三嘱咐过丫头后,方恋恋不舍的出门去了。
顾宗训一走,漫离就坐到妆前给自己扑了点粉,上了点胭脂,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面色红润,漫离强勾起抹笑意,披了皮袍揣了银子也出门去了。
因为顾宗训没有特别交待不准漫离出去,所以那些小丫头也不也硬拦,漫离又再三再四保证一定在她们公子爷回来之前回来,那些小丫头也只有放行了。
漫离先往市集上弄了些好酒好肉用个食盒提着,又到成衣铺里买了件厚袍子,才向路人打听着刺使府大牢的方位。漫离且行且问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了大牢的大栅门。漫离在墙角掠了掠头发,满脸堆笑的向一众狱卒走过去:“几位大哥辛苦了。”她边说边掏出银子往他们手上塞去:“小小意思,两位大哥千万不要嫌弃。”
狱卒们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互视一笑,心想这个女人倒很是上道啊!
“来看谁呀?”一个狱卒问着漫离,另有一个就去开门了。
漫离怕直接报石头的名字,会被拦下来,毕竟他得罪的是刺使的儿子,万一那个杜衙内传了话下来不让人探监呢。说不得只好借顾宗训的名头使一使,在她心里石头的牢狱之灾不就是他搞得鬼么!
“是谁我也说不大清楚。咱们顾公子差我来瞧昨日傍晚关进来的一个小子,好像隐约听着姓石。”
“来看他呀!”众狱卒嘿嘿一笑,“想不着顾三公子还会差人业,亏得昨晚上咱们兄弟好好招呼了他一顿!”
漫离听得心头直打颤勉强稳住身子,跟在狱卒后头进了大牢,阴冷的霉味熏得漫离直欲做呕,温暖的阳光被又高又小的窗户挤压后,又剩一道灰朦朦的光束。
狱卒领着漫离行到一间牢房外,拿铁锁敲了敲木栅门:“石大川,有人瞧你来了!”
漫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缩在墙角一身破烂血污的人会是自己的石头,这不过一夜的工夫呀!
“大哥,麻烦你把门开一开吧。”漫离又掏了些银子塞到那狱卒手里,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些颤音。
那狱卒只要有银子收,自然是答应的,反正这小子又不是甚么重犯。
狱门才开了条缝,漫离就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也不管狱卒还在边,奔到石大川身边抱着他急唤:“石头,石头,你怎么样啊?”一言未了,眼泪扑籁籁地掉了下来。
其实石大川也没甚么大碍,只是昨晚上挨了半晚上的拳脚又两顿饭没吃,精神上有些不济罢了。他正缩在墙角打盹呢,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身边哭,睁眼一看,吓了好大一跳:“阿离,你怎么来了!”
听石大川应了声,漫离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原本她还想着在石大川面前装坚强,事实证明要在他面前忍住眼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阿离,别抱我着呀---”石大川抬着两只手,焦急道:“俺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看弄脏了你。”
“我就要抱着,就要抱着!”漫离哭嚷着,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何时起只要能赖在他的怀里,自己便会觉着安心。
哭痛快了,漫离从食盒里拿了些肉馒头酱牛肉来,石大川两顿饭没吃,见着这些还不狼吞虎咽的呀。
漫离又把食盒交给那狱卒道:“大哥们当差也辛苦,一点酒肉只当是我一点心意。”
那狱卒又有的吃又有的拿,脸上早是乐开了花:“你只管同他叙着,管保没人来吵你!”说着便提了食盒出去了。
待石大川吃饱,漫离又让他把那件袍子给换了下来,又腻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直到那狱卒拧着饭桶进来派晌午午,漫离才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
“石头,你忍耐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人出去的!”临去前,漫离拉着石大川的手再三再四的说。
派饭的那名狱卒,见他俩个这般依依不舍的,猥琐地笑了笑:“姑娘你放心,咱们兄弟也都是仗义的人,你这般识趣,咱们也不会为难这小子。”
漫离回身向他笑道:“那就有劳诸位大哥了,得空我再来谢过诸位大哥。”
那狱卒听了更是喜笑颜开,趁机拉了漫离的手:“那敢情好,咱们兄弟也沾沾便宜!”
漫离忍着恶心陪着笑,脚下便随那狱卒往外行去,亏得是背对着石大川,不然又有得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