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非贤 正文 040、突变

作者 : 生当如樗

卸了妆的漫离静静地蜷坐在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街上灯火流萤,可她却是心绪纷闹,眉头也一直皱着,叹息更是一声接着一声。

虽然在大牢里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把石头救出来。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石头是自己唯一能够信赖依靠的人,没有他在身边,自己成日都是惶惶不安的,到了晚上一个人对漆黑的屋子,又是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等天亮。

想要把他从大牢里弄出来,谈何如易?此番不同与上一回,不过只是那个衙内的恶整。倘若真是要判定了罪名,漫离合上了眼眸,她真的不敢想。

顾宗训一进门就见漫离蔫蔫地蜷缩窗边,脸色比原先更加暗淡无光,不由得轻叹一声,“漫离,吃药吧。”

漫离恍恍惚惚地回了头,“多谢了,先搁着吧。”

顾宗训从未见过漫离这般无精打彩的样子,心疼、酸楚、嫉怒诸般滋味登时一齐涌上心头,她就这般担心那个呆子么!尽管胸腔里翻滚着烧灼着,可是劝慰的话句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你也别太担心了,他还会没事的。”

“是么。”漫离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轻乎的语气仿若极易飘散的流云,侧脸泄露微微的浅笑。

昏黄的油灯粗略地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不过几日工夫,她便憔悴得仿如缠绵病榻,哪怕日日用诸般补药滋养着也不显半点作用。

顾宗训强压下心中悲苦,将药端到漫离面前:“趁热把这个阿胶吃了吧,凉了就味道就更冲了。”

漫离软软地瞥了眼碗里黑中泛红的阿胶,眉头不可觉察地紧了一紧,接过碗一气喝干,再将碗塞还到顾宗训手上,浅笑道:“多谢顾公子了。”

顾宗训看着手中空荡荡的碗,压在心底的怒气猛地冲到了脸上:“你就这么不愿跟我多呆一会么!”

漫离青灰的脸上淡笑无痕:“顾公子,你我孤男寡女黑夜独处一室,瓜田李下总是避些嫌疑的好。”

顾宗训冷笑着连声道好,指着漫离恨声道:“你跟我就讲甚么瓜田李下,就讲要避嫌,那你跟那小子呢?你甚至,甚至----”漫离亲吻石大川的情形,像一把火似的在胸腔里燃烧,可是亲吻两穿个字,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忿忿的收回了手。

漫离即不回驳也不争辩,只是淡淡地笑着,缓缓地将眸光移到窗外:“顾公子,时候不早了我想歇着了,你请回吧。”看过石头浑身是伤的样子,漫离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

“路漫离!”顾宗训咬着牙,几乎不曾把手中药碗给捏得粉碎。

“我真的累了,顾公子既然喜欢这里,就呆着吧。只是恕我不奉陪了。”说完,漫离径自拐进内室,懒得看他那阴沉沉的黑脸。

顾宗训呆站在那里,走了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俊颜黑如锅底。

“公子爷。”花弄影在外轻声禀道:“日新来了。”

顾宗训向内屋死死地瞅了一眼,甚是不情愿地摔门而去。漫离在里屋听见外头没了响动,才蹙着眉头从里间走了出来,适才是花弄影的声音,可是说甚么漫离却没有听清楚。

漫离取了火折子,将屋里所有戳灯都点亮了,屋里瞬时间亮若白昼,她长长地唉了口气,依旧挨坐在窗边,看街市上人来人往,亮堂一点热闹一些,人便不会空得发冷。

与漫离屋里子明亮相比,顾宗训的屋子就暗得出奇,案几上一盏油灯明明灭灭,晃得人脸也都时明时暗。

地上一道浓重的黑影,在地上拉出老长一段。

“老夫人已在问公子爷的寿礼为何还没有到,属下照公子爷吩咐的话回了,老夫人听了只是说知道了。倒是大公子让属下转告公子爷,亲朋故旧这几日多有上门贺寿的,总是问及公子爷,老夫人已冷了几次脸了,大公子说让公子爷尽快把手边的事结一结,赶回去才是正经。”

顾宗训修长的手指,轻转着案几上的薄瓷茶盅:“弄影,你服侍老夫的时间长,你说说老夫人这是甚么意思啊?”

“婢子以为,不论老夫人信或不信,对二公子总是存了不满的。”花弄影大半个人都被黑暗笼着,只有微弱光亮照在她藕荷色的绣花鞋上。

“噢?”顾宗训甩着声调,笑问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老夫人当家多年,咱们这些小打小闹,她老人家心里清楚的很。只要不伤着顾家的脸面,她老人家也懒得多管。但是这一次却是她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故交亲友谁不睁眼瞧着?偏偏在这当口,三公子的寿礼被人偷了,三公子又遭人剌杀。这事抚过去了也就罢了,倘若公子爷因伤赶不回去,或者赶回去了,又拿不出甚么像样寿礼,可不就失了顾家的脸面,老夫人心里怎么能舒服。”

“日新,你怎么说。”顾宗训被油灯照亮的半边脸上浮起随意的浅笑。

明月初升,如水的月色透窗而来,照在那陈日新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绷成直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属下以为大公子说得不错,公子爷应当及时赶回去才是,并且再备上一份像样的寿礼。”

顾宗训呵呵直笑:“看来大哥是看穿我的小算盘,也罢事情闹得太大了,真招老夫人动了气,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花弄影插言道:“老夫人素来喜欢忍着委屈,顾全大局的人,公子爷这一次定能讨得老夫人的喜欢。”

顾宗训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回去可不啊!”言犹未了,陡然抽出陈日新的腰刀,回手往自己胸头插去。

“公子爷!”花、陈二人齐声惊呼,已是血光四溅。

“公子爷,你这是何必呢?”陈日新扶顾宗训坐下,脸上绷直的线条终地有了一点纠绕。

顾宗训捂着伤口,面上却满是得意:“老夫人是何等的精明,不弄点真东西,怎么唬弄得过她去。”

花弄影知道他的用意,因此也不敢喊店伙计,只自己悄悄地去打水。然而她刚才那一声惊呼,到底还是惊动了漫离,毕竟就在隔壁。漫离隔着门缝见花弄影满脸惶急地端了一盆子水过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隔壁门声再次响起,漫离又扒在门缝上瞧,这是出来的却是个男子,手里端着先前的那个盆子,隐约能看见里头晃荡着淡淡的血水。

漫离踱回去支腮坐了,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顾宗训受伤了?可又为甚么要这般偷偷模模呢?端盆子过去的那个男人怎么看着眼熟啊,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她这里满肚子疑问,隔壁顾宗训已上过药,换了衣衫,面色惨白的歪在了床上。

花弄影皱着张脸,小声的埋怨道:“公子爷,你这也太过了,若是伤着五脏可怎么好呢?”

顾宗训惨白的脸便扯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意:“不是有你在么,能有甚么大不了的。不伤得重些招老夫人稍稍心疼点,我这苦头岂不是白吃了。”

花弄影无言可劝惟有一声长叹,突然心思一转,问道:“公子爷,咱们走了离姑娘怎么办呢?”

“本来我是想带她一齐回京的,不过现在这情形,她决不会跟咱们走的,咱们走时给她多留一些银子,反正就她那精明劲也不能吃甚么亏。”

花弄影接着试探道:“那,石大川那边-----”

她的话尾被顾宗训冷冷的眸光给瞪了回去:“我自有安排!”

“是。”花弄影知道自己惹恼了他,赶紧低了头退了出去了,守在外屋她牵起了嘴角往漫离的屋子望去,看来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她非要来随州不可,公子爷也许就能把她带了回去。

真要带回去了,纳一房小妾,谁还管得着么!现如今,公子爷不得不撇下了她,这一别虽不说相见无期,变数却是极大。

外间的花弄影心情很好,里间的顾宗训却皱着眉直发愁,本来自己是盘算着哄着漫离回了京,只说这边衙门不敢放人,天长日久的,还怕她能飞了不成。

只是断断没有想到,漫离会不顾自己的身子连夜赶来随州,甚么连歇都不敢歇,就要去探监!看了石大川的惨样,她还怎么可能跟自己走呢!

只怕这一别,再相逢时已是人事全非吧!如果可以,他也想狠下心扣住石大川不放,可是一想到漫离一个人守在这里,心头就一阵阵地颤痛,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就让另一个来守护她吧。

寂静的夜就在悲悲喜喜间流走,远处隐隐传来蟆更声,东方天际也已露出了鱼肚白。花、陈二人守在外间,一个歪在榻上,一个抱着腰刀闭目坐在案边。

顾宗训睁开合了一夜的眸子,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刚睡醒时的迷朦。

“日新。”

里间一声低唤,惊醒了二人。

陈日新忙起身走进内室,问道:“公子爷,有甚么吩咐?”

顾宗训在陈日新的帮助下,缓缓地坐起身子,凑到他耳边:“你往衙门去----”

陈日新细心听着,接着抱拳一应:“是!”旋即转身而去。

花弄影刚倒了热水来,正与陈日新撞个正着,张口想问,可一想到顾宗训昨晚阴冷的眸光,终究把话忍了回去,与陈日新错身而过,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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