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夫,已过了初更时分,漫离正给石头敷上药,忽听得“咕噜”一声空响,石大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偷瞥了漫离一眼后迅速把脑袋给埋了起来。
漫离坐在床边,听得这一声倒是放下心来,掩嘴一笑,给他盖好被子,“你眯一小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店伙计见漫离从胡梯上下来,便知她是来要吃的,可是这会大厨都歇下了,伙计惟恐她开口点菜,抢先凑上前道:“灶上还有些白粥、荞麦窝头,我给姑娘热一热送上去。”
漫离却摆了摆手:“不麻烦小哥了,我自己上厨里做一些就是了。”店伙计听不用自己动手,笑脸登时殷勤了许多,“我给姑娘领路。”
客店厨房里的食材自是齐全的,可怜石大川却是要忌一忌口。漫离站在灶前,借着油灯的光亮游目一扫,便有了主意了。她先将灶上多的稀粥用个瓦钵盛了,在灶上用小火炖着,将那些窝头上屉蒸了。又切了些肉丝、白菜梗倒进油锅里一爆,肉丝一变色,立即就盛入一半至粥中细熬。
趁着熬粥的工夫,漫离打了两个鸡蛋,又从厨里翻出些黑木耳、冬笋之类的菜蔬,下油锅翻炒了几下搁在一边。
再将蛋液倒进油锅,铺成薄薄的一张蛋皮,取出蛋皮后,将那些菜蔬细细地铺好卷起,最后切成四指宽的小卷码在白瓷小碟里上屉再蒸。
忙完这些漫离掠了掠鬓边掉下的碎发,揭了钵盖,登时一阵混着米香的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漫离用木勺舀了点尝了尝,从罐子里拈了了几颗盐洒下去,木勺搅了搅后,再尝,微笑着点了点头,最后又洒了些碧绿的葱花下去。这里肉丝粥刚熬好,那边窝头和蛋卷就都蒸得了。
石大川爬在床上,饿得两眼都发花了,肚子更是叫了几百回了。想起身去看看漫离,又怕挨骂,只好伸长了脑袋一直向外张望。
漫离一进门,就见石大川像个待哺的小鸟一样张望着。
“怎么,很饿啊?”漫离嘴角挂着浅笑,盛了碗肉粥挨在石大川身边坐下。
“阿离,好香啊!”石大川吞了两口唾沫,伸手就要来接碗。漫离手一躲,避开了他:“你老实躺着,我喂你。”
石大川脸上立时浮起两抹红云,“阿离,俺又不是伤着手----”他一句话未完,嘴里已被灌鲜香的肉粥。
“你这样爬着,怎么能好好吃饭,等会不小时洒在褥子上岂不更麻烦。”漫离一边说一边喂他,嗓音虽然粗鲁,动作却极轻柔,偶尔石大川嘴角沾了些汤汁,她也细细地用帕子给他擦干净。
于是乎,吃的是甚么?味道如何?石大川统统不知道,只有漫离那轻柔似水的眼眸不住地在心里荡漾。
昨日看着漫离扶着石大川离开,柳叶儿已是满心的不快。本来回到客店后她便要去看视的,又恰好听见他们请了大夫,想着石大川伤在腿上自己倒不便去了,待大夫走了时候又不早了。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敲一个男子的门,在床上摊煎饼似的翻滚了一晚上,天色甫亮,她便洗漱了,管店伙计要了些粥点,便往石大川屋里去了。
漫离昨天忙了一天,晚上又怕石大川发热,直守到已快过了四更才睡,而石大川呢,毕竟受了那么重的皮外伤,再兼在牢里也一直就没睡踏实过,因此这一觉倒是分外香甜。虽至清晨时分,二人正自好眠,却奔儿的叫声吵醒。
应和着奔儿的叫声,门外传来软软的地声音:“大川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漫离揉了揉眼睛,揭了被褥披衣下床,很是不悦地开了门:“大清早的,你吵甚么呢!”
柳叶儿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竟是漫离,再看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俏丽的小脸气得直打颤:“你,你不要脸!”
漫离本来就憋着气,被她一骂立时就发飙了:“喂,我哪里不要脸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你---”柳叶儿泪眼汪汪地瞅着漫离,有些泛白的嘴唇微微地发颤,甚是委屈的样子。
“叶儿妹子。”石大川不知何时下了床,扶着桌椅走至门边:“阿离是俺妻子,你莫要这样待阿离。”这话倒不算是石大川撒谎,在他心里早是认定非漫离不娶的,而柳叶儿就跟亲妹子一样,他自是希望她能与漫离好好相处。
然这话听在柳叶儿耳中,不啻一声惊雷,她连退了几步,含泪摇头道:“不可能的,阿姐说了你们没有成亲!”
漫离剜了眼柳叶儿,回身嗔道:“你起来做甚么,再把伤口绷裂开,我可不给你上药的。”这话漫离摆明了是故意说给门外的柳叶儿,她就是要明白无误的告诉那个女子,他们已亲密如厮。
果然柳叶儿又退了两步,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扭身飞跑开去,可惜了那粥点洒了一地。
石大川见柳叶儿伤心落泪,想也不想的就要追上去,却被漫离伸手拦下:“你做甚么去?”
“俺----”石大川拧着眉头道,有些焦急地解释道:“叶儿哭得那么伤心,俺去劝劝她!”
“石头,你是不是喜欢她?”漫离微仰着脑袋,直直地盯视着石大川黑亮的眸子,语气里一生平淡,没有半丝怒气。
石大川被她的平稳吓慌了,忙摆手道:“阿离,俺没有,俺心里只认你是俺妻子。”
“既然你不能给她想要的,就不要再给她希望。”漫离直视着石大川的眼眸,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可惜石大川并不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想着去安慰柳叶儿:“阿离,俺一直都把叶儿当亲妹子一般的。”
漫离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可是,叶儿她一直都把你当做未来的夫婿看待,你对她好一分,她心里便多一分念想。除非你想娶她,不然的话最好离她远远的,不然你只会让她更伤心。”
柳叶儿的心思,石大川还真是不大清楚。在没有遇到漫离之前,他根本就不知喜欢一个人是甚么感觉,村里只有叶儿肯和他说话,他自然而然地就待她好了。
遇见漫离之后,他和柳叶儿也没见过几次,虽然听漫离提过一字半句,可依他那粗糙的心思又那里真的会往心里去。因此,一见着柳叶儿伤心,他依着习惯就想上前去劝慰一番。
然漫离的几句话,却令他牢牢地站住了脚,低喃着自言自语:“叶儿她喜欢俺?”
“是啊,早知道有个这么俏生生的小丫头成天惦记着你,我才懒得要你呢!”漫离半真半假地道,毕竟她真的很不愿意跟人争跟人抢,她之所以能坚持住,完全是因为石头总是在说非她不娶的话。但凡他有半分的迟疑,她定然早已转身离去。
石大川瞪视着漫离良久,突地重重地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回床上爬着去了,甚至把脸转到内侧对着床帐。
漫离眨巴眨巴眼,好半晌才回过神,石头这是生气了?呃,那句话也的确是过份了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漫离只得挪到床边,拉着石大川的衣角讨好道:“石头,你想吃甚么,我去给你做!”
就连奔儿也跳上了床,用大脑袋拱他的身子,甩着尾巴讨好。可是石大川依旧只是哼了声,半没有转过头来。
“好了石头,对不起啦,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漫离软语相求,奔儿也低呜着替漫离求情。
过得好一会,才听石大川哽声道:“你说过你不会不要俺的,你说话不算话!”
“我,我不是还在这里么,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呀!”
石大川的哽咽听得漫离又是好笑又是酸甜,这石头还真是个小孩子,自己不过随便那么一说,他居然还真的伤心了。
“可是顾公子相貌比俺好,家世比俺好,本事也比俺大,就是对你---”石大川越说声音越小,方脸上满是悲伤。
原来他也如自己一般自卑,漫离不由得笑了出来,很是灿烂,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石头,今天晚上我们就成亲吧!刚好可以请那个彭彦做个见证!”
石大川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睁着大眼睛重复道:“成亲?”
“是啊。”漫离俯在他颊上落下轻轻一吻:“成了亲我就安心了,不用怕你被那个叶儿勾走了!”
石大川不争气地红了脸,羞涩地垂下眼睫,眸光躲闪。
看他这纯情宝宝的样子,漫离忍不住想要调戏一下,“石头,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石大川老实的点了点头:“估计再上一回药就成了!”
“那-----”漫离眸中闪着邪邪地光亮:“今天晚上洞房花烛,你应该没问题吧?”
石头先是一愣,旋即爆红了脸,连粗糙的大掌也红透了。漫离看他羞成这样,抱着肚子都笑到地上去了。石大川更是羞得恨不能钻了地缝,伸手扯过被褥将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闷声叫道:“不要笑了!”
结果漫离却笑得更凶了,惹得被褥里的石大川直往被褥里钻。
“石头。”漫离强忍了笑,凑近被褥,挑逗着问道:“你会洞房么?”
蒙着脑袋的石大川奋力地向里挪,他真希望自己的耳朵是聋的,漫离她怎么能问这种话呢!
漫离笑倒地在上,全无半点淑女形象,还不时地断断续续的扯两句:“石头,你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