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护卫手执钢刀,将夫妻两人团团围定,火光映在刀刃上,鲜红如血。顾宗训站在当中,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一名身着软甲手握长枪的英挺青年,和一名浑身黑衣面容刚硬的男子。一看他二人的架式便知其身手了得。
石大川一手执刀,一手牢牢牵着漫离,“顾公子,阿离是俺妻子,俺一定要带她走的。”
从手中传来的笃定暖意直达漫离心底,可是漫离知道,带着自己石头绝然无法全身而退的。她不能让石头有事可是,要怎么办,怎么办?
顾宗训的眼眸冷冷的盯向漫离,薄薄的唇瓣吐出阴狠命令:“拿下石大川,不论生死”
话声未落,顾宗训身旁那名黑衣男子的剑锋已刺到了石大川面前。石大川身子一侧,“锵”地声,登时火花四溅。漫离还没反应过来,石大川长刀一荡,身子已然抢出,与那名黑衣男子战成一团。
刀剑相交,锵然之声不绝于耳,两道光影不时的碰撞出火星,黑衣男子剑招阴狠,一招一式皆是要夺人性命。石头一柄长刀大开大阖,虽无甚么精妙招数,然其劲道雄浑沉稳,那男子每接一招都觉得手臂酥麻。
数十招过后石头背负着女儿,丝毫不落下风,那男子却渐感吃力。顾宗训一直看着漫离,见她的眼眸由始至终没离开过石大川,眸中的担忧激得他胸中妒火狂燃。
“你们站着做甚么,还不去帮日新”
一言未了,数道寒芒轻闪,直逼石大川射去。甚至还有两人的刀锋直向安安招呼过去,眼见刀刃就划上安安娇软的身子。猛然间黑芒一闪,锵地一声巨响,小家伙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漫离还不及惊呼出声,就被石头化去世险况。可是漫离已被吓得汗透衣衿浑身虚软,她扶着廊柱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众护卫察觉了石大川的软胁,几乎每一刀皆是挥他背上的安安。石大川的身手虽略高于陈日新,可他不时要回刀护着女儿,虽然还不至于就落了下风,可也是险况百出。
陡然间一柄钢斜刺里杀出,石大川惟恐伤了女儿,不敢硬接,身子向后一让,不想身后冷风荡起,早有两把钢刀自上劈下,两把钢刀虽不是杀向安安,可石大川不敢大意,长臂凛空画了个半圆,长刀护在头顶,堪堪架住两把钢刀。
就是此时,陈日新剑走轻灵,毒蛇吐信般攻到石大川胸前,石大川待要闪避,偏偏身旁群敌环伺,就这思忖地的一瞬间,陈日新的剑锋已在石头的前胸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如泉般涌出。
漫离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见那些护卫趁机攻上,不多时,石大川的左臂又被划了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顾宗训见那么些护卫居然久战不下一个石大川,胸中妒恨的怒火烧得他几欲捉狂,陡然抓过身边护卫的硬弓,弯弓搭箭。
漫离看在眼里,登时惊呼道:“石头,当心”
她话音未落,“咻”地声,一只箭羽挟着十足的怨恨破空而去,石大川明知箭到,只是他即要护着身后的安安,又要抵挡身前纷纷而至的刀剑。且这院落狭小,箭矢说到便到,待石大川挣开众人钳制,已是躲避不及箭镞直透左肩。
漫离惊呼声未出,又听“咻”地一声,第二支箭又至,石大川横刀当胸,却听身后风起,他不睱细想腰身下弯,黑刃回旋,挡住身后钢刀,“锵”声响起,堪堪避过第二支箭。
陈日新趁机抢上,剑锋直指石头项颈,眼见便要取他性命。石大川猛地探出左手握住剑身,鲜血沿着剑尖滴嗒而下。
刀剑声、厮杀声、女儿的喊闹声,在漫离的脑子里混成一团,她眼见着殷红的鲜血从石头的伤口不断涌出,滴入土中,五内仿若被掏空了一般,惟有阴风飘荡掠过。
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石头若是有个在长两短,自己也是活不成了。
陈日新一怔之后,抬脚踹向石头胸口,石大川被身后众护卫紧紧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直被陈日新踹了空翻,砰声跌落在小石子铺就的甬路上,脑门上登时血流如注,背上的安安更是吓得啕哭不止。
眼见众护卫的钢刀就要落下,漫离心跳都停了,砰地跌倒地,惨地声悲呼:“住手——”
与此同时,几道人影翻墙而入,一柄弯刀飞旋而来,硬生生挡开了石头身边的钢刀。眨眼之间四五名黑衣人已将石大川护在中间。
一名黑衣人扶起浑身是伤的石大川,语声关切:“大川兄弟,还撑得住么?”
小丫头吓得只是抽噎已哭不出声来了,石大川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黝黑的眸中透着绝不退让的倔强:“俺没事”
顾宗庭得意一笑道:“全员到齐了就好,弓孥手——”
“石大川,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我不走,我不跟你走啊”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顾宗庭的得意,漫离不知何时踱进了战圈,看向石大川的眸子阴寒如冰不带一丝情意。
“阿离,你胡说啥”石大川急急拉住漫离冰冷的手,黏稠的血烫得心底一痛。她奋力甩开石大川的手,盯视着他,字字清晰:“自遇见你起我一直都过得很辛苦,一次又一次的牢狱之灾,吓得我胆颤心惊,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子经不起么”
“阿离,对不起,俺——”
石头上前一步,漫离就退后一步。冰冷的眸子痴痴地看着石大川,口中吐出的话甚是绝决:“石头,我只想过安稳富足的日子,而这些你根本就给不了我。”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漫离深吸了口气继续:“陪在你身边,甚么都要我来操心。石头,我累了,我真的累了。你就当是为着我好,放过我吧”
石大川的黑眸中满是惊惶、迷茫、恐惧,漫离转了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眸,只怕再看下去,自己会豁出一切扑进他怀中。她的性命可以不要,可是丈夫的、女儿的性命却不能不顾。如果自己的离开能换来他们平安,那么离开就离开吧。
“阿离,你说啥啊?俺听不懂。”石头发颤的声音,震得漫离的心尖都在滴血。她没有回身,揪在领口的手指甲刺入肉中,她却浑然不觉,抬眸向顾宗训看去:“顾公子,麻烦你准备笔墨,我要写合离书。”
此言一出,石大川面上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发傻了,喃喃低语道:“阿离,要同俺合离。”
两个黑衣人扶着石大川,看向漫离的眸光里满是忿恨,另有两个则跳脚道:“真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无情无意的,大川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却要弃他不顾——”
顾宗训凤眼向那石大川一扫,再看向漫离道:“写甚么合离书,一刀结果了他,岂不是干净。”顾宗训边说边将一把匕首递到了漫离手边。
漫离看了寒芒闪耀的匕首,抬眸冷笑道:“怎么,顾公子想我背上谋杀亲夫的罪名么?”
顾宗训一愣,眯了凤眼道:“备了笔墨来。”
没一会工夫,两名护卫抬了方小几来,上头笔墨齐备,漫离缓缓走到几前,身后石头猛地叫道:“阿离,你说过不会不要俺的”
漫离回过身,向石头柔柔一笑:“傻瓜,这世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
言毕,回身提笔只稍稍一想,落笔成书,签名画押后,交予石大川:“石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何必非我不可呢”
石大川接过合离书,看也不看直接撕了,瞪着漫离道:“俺不答应,俺死也不答应。”说了,猛地上前拉住漫离的手:“阿离,俺知道你是想用自己换俺的平安。可是,俺们说好了不分开的呀”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眼眸冰冷地盯在石头的脸上,漫离用力的挣开石头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石头,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难道你要我跟着你吃一辈子的苦么?我留在顾家,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凡事不用操心还有人服侍。之前我也以为,有情饮水饱,可是这么一次又一次折腾,再多的情,再浓的意都磨完了。我也承认,就是此时当下,我对你也不是全无感觉,可那又怎么样,人终究是更爱自己的——”
“俺不信,你骗人”石大川的额头爬满了青筋,方正憨厚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狰狞来。
漫离看着他的眼眸,问道:“你要怎样才肯信?”
石大川眸光微斜,身影一晃,顾宗训搁在小几上的匕首已到了他手上:
“你要俺信你,那你就给俺一刀试试。”石头坚定的眸光直直地望进漫离的眸中,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漫离缓缓看向石头手上的匕首,抬手拿了起来,最后,“哐啷“掷在地上,背过身道:“是我负你在先,再亲手伤了你,我岂不是要愧疚一世。”话音未落,她已行至顾宗训身边:“顾公子,你替我送客吧。”
顾宗训瞅了漫离一眼,向石大川道:“看在漫离面上,我再放你一次,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前,赶紧的走”
“大川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吧”石大川痴痴地望着漫离的纤细的背影,无知无觉被黑衣人向院门拉去,可惜直到他再不见漫离的身影,都没等到漫离回头。
顾宗训叹了声道:“他走了。”
漫离放心地笑了笑,眼泪汹涌而出,口中低吟:“这一别,此生无缘——”缘字才吟得一半,身子一阵轻晃,登时如被人抽去了筋骨般虚软下来。
顾宗训大惊,抱着她叫道“去叫弄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