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佳氏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地跳了起来。
金氏吓得哎哟一声,抖手拍着胸口。
西林觉罗氏忙道:“福晋消气,千万别伤了自个儿。”
郭佳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翻腾的怒火,坐了回去。
“你说这个小子,我好心好意给他指个屋里人,还不是怕那些个粗手粗脚的奴才照顾不周。你们瞧瞧,像阿克墩那样儿的小子,五大三粗的,能是个体贴人么?啊?子语那丫头,那一点不好,论相貌,论出身,论品行,论手艺,哪一点儿能挑出错来我费了多大心思,才挑出这么个齐全人。可他倒好,这边老老实实的,我说怎么样他就怎么样,我是人也给了,脸也开了,话也说出去了。可他倒好,一回头就把人给撵到其他院子里去。这是要糟践子语那丫头啊,还是要给我没脸哪”
郭佳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金氏忙陪小心道:“消消气消消气,贝勒爷不是还小么,没尝过女人的温柔,哪里能懂得福晋的用心良苦呢。”
郭佳氏没好气道:“什么还小啊,都过完年就足足十八岁了,他阿玛在他这个年纪,都娶了两房妻妾了。”
金氏谄笑道:“那是,那是。”
“你说说你说说,子语那丫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这么一折腾,人家怎么看她,她的脸面往哪儿摆?”
“左右不过是个丫头,回头好言安慰也就是了。”金氏安慰道,“要我看哪,说不定这还是他们小儿女的闹别扭呢。福晋您想啊,子语可是贝勒爷第一个女人,怎么说总有点不同的情分,指不定咱们心急火燎的,他们那儿却是小孩儿置气呢。”
“呸”郭佳氏啐了一口,“说的什么胡话。”
金氏悄悄抹了一下脸,尴尬地听着她教训。
“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他我看哪,他就是跟我这儿阳奉阴违”
这回金氏也不敢再劝了。
西林觉罗氏一直没开口,在她看来,郭佳氏还真未必就了解博哲。
多年来,她缠绵病榻,府中大小事务,都不理会,伺候雅尔江阿,照顾博哲,都是自己这个侧福晋的功劳,就是女儿安珠贤,常常帮衬自个儿,也比郭佳氏这个所谓的嫡福晋尽心尽力得多。
夏子语那个丫头,她看着可不大好。
安珠贤也跟她说了,当初金哥给那丫头送首饰,面上道谢,背地里却砸了出气,可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儿。
如今又是借着一夜风流,成了博哲的屋里人,回头若是再添个一儿半女,立刻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就算只是个妾室,对她这样的身份来说,也是福分了。
博哲,那是面上看着糙,心里头可有一杠称,精细着呢,谁好谁歹分得一清二楚,要不皇上怎么能那么喜欢他呢。就算跟乌珠闹翻了,也没减少对他的宠爱。
他就是个直肠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夏子语肯定是哪里做的不对,落在他手里了,不然依他们往日的情分,不至于做的这么绝,才开脸就撵出了院子。
如今,夏子语可成了简亲王府所有下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在郭佳氏面前,她是得宠,可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清高。
心比天高,身为下溅,说的就是这种人。
郭佳氏气哼哼了半天,见西林觉罗氏只顾低头思索,半个字都没吭的,不由恼怒道:“你怎么不说话?”
西林觉罗氏一惊,回过神来,忙道:“毕竟还是贝勒屋子里的事儿,我哪里能插嘴呢。”
“哼。”
郭佳氏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依我看,指不定就是富察家那丫头挑唆了他。我早看出,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指手划脚,管起爷们儿来了。这要是进了门,连我都要不放在眼里。”
金氏暗暗咋舌。
西林觉罗氏也觉得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呀,夏子语一个屋里人,怎么就扯到没过门的富察凌波身上去了。
郭佳氏却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富察凌波在背后搞鬼。
当初她敢夜探王府跟博哲私会,就证明是个不懂规矩的。后来那富察家又对博哲敞开大门,任他来去,更加方便他们见面。一定是她,教唆着博哲跟她作对,糟践的是夏子语,却是给她这个嫡福晋下脸面。
郭佳氏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对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不满意。她决定,等过了门,一定要好好杀杀那臭丫头的威风。
可现在,首要的是眼前夏子语的问题。
“来人,去把夏子语给我叫来,我倒要问清楚,究竟博哲对她哪一点不满意。”
她随手指了一个丫头,就要她去传话。
“慢着”西林觉罗氏叫了一声。
“福晋,依我看,这事儿先由着博哲吧。”
郭佳氏皱眉。
“你瞧,这毕竟是他屋子里头的事儿。他如今也是大人了,总不好事事都让长辈们来安排。若是为了一个丫头,伤了你们母子的和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句母子和气,让郭佳氏打消了念头。
博哲的确也大了,他脾气本来就冲,若是为了夏子语跟他起冲突,反而闹得不好看。
“博哲的脾气随王爷的,是顺毛驴,跟他对着干没用,得慢慢儿地顺着他来。既然现在他跟夏子语别扭,就让他先冷着好了。可他这么个大小伙子,初尝男女之事,还能不食髓知味,慢慢儿的他自然就会念起那丫头的好来了,到时候您再发个话,把人给调回他院子里,不就顺顺当当了。”
郭佳氏听的不住点头。
“还是你说的在理,就这么办,我且先由着他一回。”
西林觉罗氏放下心来,金氏偷偷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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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语搬去了博哲所住院落的隔壁,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这院子自然比她原来住的单间宽大得多,而且她还有了可供使唤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绿衣,一个叫阿朵。
然而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放逐的囚犯,绿衣和阿朵就像是看守她这个囚犯的狱卒,这个小院子就像是她的囚笼。
这个小院儿除了朝南有一个进出的正门,西边还有个小门儿,是直接通向博哲所住的大院子的,不过这个小门已经被锁住了。
夏子语从南边的院门出去,绕到了隔壁的大院子里。
博哲只说让她住外头,可她到底还是他的丫头,总不能不让她伺候吧。
然而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真的就被人拦住了。
阿克敦面无表情道:“院子里正大扫除呢,都是粗活计,不敢劳动姑娘,姑娘还是先回吧。”
夏子语道:“我也是这院子的人,理应出力。”
阿克顿道:“这是贝勒爷的吩咐,说是姑娘今日不必伺候,好生歇着就是,若有差事,自有人过来传唤。”
夏子语双手捏住了帕子,她觉得自己成了外人。
博哲不想看见她。
她明白了,眼下不是积极争取的好时机。她必须先韬光养晦,老老实实地,用低调和体贴慢慢扭转博哲对她的印象,然后才能借助郭佳氏的推动,重新赢回博哲对她的信任。
不过,眼下最难的在于,博哲不肯让她近身,甚至还把她撵到了一墙之隔的小院儿里。
她既然已经自荐枕席,也因此为博哲所恶,就更不应该浪费这一场牺牲。
必须得为自己增加一个筹码。
一个极有分量,能够扭转乾坤的筹码。
她出了府,再次回到了柳树胡同。
自从上次她说出自己是简亲王府贝勒的妾室,那些讨债的地痞就真的没有再来闹事。让她安心之余,也更加焦急,她必须趁早把妾室这个身份真正落实,否则那些人知道她撒谎,一定还会再来逼她。
胡同口第一间院子门外,她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才轻轻敲门。
“谁?”里面传出一个警惕的声音。
“女乃娘,是我。”
刘氏忙打开门,将她让了进去,然后再次把门户紧闭。
夏子语一把握住刘氏的手,压低声音道:“女乃娘,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刘氏道:“什么事?”
“为我找一个人。”
“找人?”
“对,找一个男人。”
刘氏变色了。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她颤抖着手把夏子语抱进怀里,轻轻地一遍一遍抚模着她的背。夏子语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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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找到了。”
阿克敦手里托着一张沙皮纸,小心地递到博哲面前。
沙皮纸中间,是一小撮粉色的粉末。
博哲用食指拈起一点,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果然是那天晚上的味道。
“拿去外面医馆药店问问,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
阿克敦将沙皮纸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
博哲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皱着眉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当天晚上,虽然因为药物的影响,他的脑子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但中间的几次清醒,还是让他把大部分情形都给记住了。
在他有意识的部分里,最后好像是有什么硬物重击了他的后颈,当时他就晕过去了。
等他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的早上,床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昭示着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是,对于这一节,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