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书在床顶上绑了一条白绫,就悬在凌波脑袋上方,这是为了给凌波借力用的。她的两只手臂正抓着那条白绫,绞得死紧死紧,汗水把散落凌乱的头发都粘在了额头上。
她死死咬住嘴唇,手指痉挛似的再一次绞住白绫,借着这一点支撑,忍受着又一波剧痛的侵袭。
“啊……怎么还不出来呀……”她嘶哑着声音,含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绣书正在替她擦脸上的汗,紧张地手都发抖。
“快了快了主子你再坚持一会儿”
“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少福晋再使把劲儿呀”
稳婆惊喜地叫起来,她也是满头的大汗。平时接生都是母子两条命,今儿不同,肚子里有两个呢。
瑞冬抓住了凌波的胳膊,喊道:“再使把劲儿”
凌波绞住了白绫,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喊,整个上半身都抬了起来。
痛到麻木,孩子到底出来没有,她完全感觉不到。
又一次用尽力气,她虚月兑地倒下去。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稳婆张着两只手,就差一点就能模到孩子的头了,刚擦掉汗水的脑门上立刻又急出来一层滑腻的汗水。
绣书焦急地对凌波道:“主子,深呼吸,再来一次就好,再来一次就好。”
凌波只觉耳朵上好像被堵了团棉花,所有人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痛楚也感觉不到,汗水泪水都感觉不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打断了似的,叫嚣着月兑力后的酸涩。
“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博哲你个没良心的你个混蛋”
凌波耍赖哭喊起来。
虽然明明眼前的场面又血腥又紧张,但稳婆还是忍不住纠结了眉头。这个,这个,少福晋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绣书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再一次擦掉凌波额头上涌出来的汗水,将她的头发拢到一边,哄道:“这会儿叫贝勒爷有什么用啊快把孩子生出来,生出来就好啦”
抓着白绫的手一紧,凌波再一次吊起自己的身体,试图把力气都向下半身挤去。
“给我出来,呀——”
她啊啊怪叫着,这一次的力气用的特别地足,特别地长。
“出来了出来了”
稳婆惊叫起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双手终于捧出了一个浑身沾满粘液的婴儿。她利索地剪断脐带,先在孩子口中掏了一下,随手拿过丫头们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布,将孩子擦了两下,倒提起来在上一拍。
“哇……”
洪亮的哭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主子,你成功了,你成功了”
绣书和瑞冬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凌波瘫软在床上,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自有人从稳婆手中接过婴儿,抱去清洗,并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襁褓。
稳婆抬起胳膊擦了一把汗,道:“别放松,还有一个呢出来了第一个,剩下一个就好办了。来,少福晋,再深呼吸,再使劲。”
虽然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骨肉,但凌波听到稳婆用一个一个又一个来形容自己孩子的时候,还是有种滑稽的喜感。
绣书将一片野山参塞入她嘴里,说道:“少福晋,已经成功一半啦,再努力一下就好,再努力一下就好”
瑞冬也急急忙忙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让她重新握住那条白绫。
于是,刚刚经历了喜悦的人们,又开始了第二场的忙碌和紧张。
屋子里那一声清晰的婴儿啼哭,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生了生了”
博哲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跳起来,婚后这一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稳重气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郭佳氏也是满心欢喜,不过她到底比博哲有经验多了,这种事情也经历了不少,虽然一直着急期待,但是也始终保持着冷静理智。
“别着急,她是双胎,还有一个呢。”
安珠贤也高兴得握着两个拳头在胸前乱舞。
“娘,嫂子生了嫂子生了”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西林觉罗氏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高兴得忘形,一面又忍不住念叨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生了生了,我外孙出世了你快给我放手,我要去看外孙”
还在院子门口挣扎搏斗的两个老男人,在听到那一声婴儿啼哭的时候,心中的狂喜都像礼花一样炸开。
米思翰扯着雅尔江阿的手就往外掰。
雅尔江阿这次终于抵挡不住,被他在胳膊肘上有技巧地一掐,半边身子一软,就被他给挣月兑了。
米思翰急吼吼地就要往院子里冲,谁知斜地里一条腿伸过来,正绊在他小腿上,扑通摔了个狗吃屎。
雅尔江阿哈哈大笑道:“你个死老头,还是着了我的道了吧”
他得意地抹了一下脸,抬脚就往门槛里头迈。
米思翰趴在地上一抬头,两只手往前一伸,抓住了他的脚腕一拉。
“扑通”一声,地动山摇,雅尔江阿刚刚还在笑他,此时却跟他一样变成了大马趴。
而且他这一摔比米思翰可严重多了,下巴直接磕在了门槛上,顿时嘴里一疼,一股腥甜在舌尖弥漫开。
“我的牙”
雅尔江阿嘴里混着血水,含糊不清地咒骂了一句。
米思翰却早已经一跃而起,越过他冲进了院子里。
“生了是吧生了是吧孩子呢,怎么不抱出来给我们瞧瞧呀”
老头子一进了院子就咋咋呼呼。
博哲忙道:“岳父大人别急,凌波是双胎,还有一个没出来呢。”
“我XX你OO的,你个死老头,用不用这么狠啊……”
这时候,雅尔江阿捂住下巴也跑进来了,嘴唇上全是血迹。
郭佳氏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
米思翰叉腰昂头,得意道:“谁叫你跟我抢了,只摔断你一颗牙,还算便宜你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像只斗胜的公鸡,浑然不知自己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头上脸上身上都是泥土,比满口血水的雅尔江阿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两个人斗殴受伤,郭佳氏都不好说什么,知道雅尔江阿这会儿也不肯离开这个院子,只好叫人去打水来,亲自给他清理嘴巴上的血迹。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紧张兮兮地等着里面再传出好消息。
而在大约两刻钟之后,终于又迎来了一声天籁般的婴儿啼哭,仿佛是发布了一声号令,所有人都欢呼地跳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忙碌地开始了后续清洁工作,绣书和瑞冬用热水给凌波擦洗身子,换干净衣裳,换干净的被褥。
丫头们也整齐有序地开始收拾屋子里凌乱的工具。
被清洗干净并用襁褓包好的两个小婴儿,被稳婆抱到了凌波的床头。
凌波虽然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力气,但精神却还好,并没有立刻昏睡过去,绣书和瑞冬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脑袋,让她能看见两个婴儿的脸。
两个婴儿,一个显得壮实一些,另一个也并不孱弱,看起来都很健康。刚生出来,脸上光溜溜的,头发眉毛都没有,眼睛也只是一条线,鼻梁是塌的,但是看着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和粉女敕女敕的嘴唇,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两个可爱到极点的宁馨儿。
“他们,谁是男孩儿,谁是女孩儿?”凌波虚弱地问道。
稳婆大声笑道:“两个都是男孩儿,恭喜少福晋啦”
凌波很想挑一下眉头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最后问了一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绣书笑道:“弱一点的是哥哥,壮一点的是弟弟。”
凌波无力地点点头,开始相信那个论断,双胞胎都是弟弟比哥哥强壮,看来哥哥的确是被弟弟给踢出来的。
绣书和瑞冬并不知道她在这么虚弱的时候还会有这样可爱的念头,俩人扶着她在床上躺好,开始商量让贝勒爷博哲进来看她。
屋子里基本都收拾干净了,门终于打开了,院子里的人一窝蜂地都想涌进来。
稳婆大叫道:“都退出去都退出去少福晋身子还弱呢,禁不得你们这么一群人看。贝勒爷和福晋进去瞧瞧就好啦”
她给少福晋接生了两个小阿哥,俨然是简亲王府的大功臣,此时对着这些主子们说话,也是底气十足。
米思翰便叫道:“好,我们不进去可以,把孩子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于是,郭佳氏和博哲被引入了内室,稳婆则把两个孩子抱到了外屋。
米思翰冲上去就抢了一个在手里,没想到刚出生的婴儿娇女敕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只觉得自己手里捏的像是豆腐,稍微力量大一点,就会伤到他。
猴急的表情立刻变成了诚惶诚恐,在稳婆的指导下,老头子笨拙地调整好了孩子的姿势,紧张兮兮地瞪着他的小脸看起来。
“哎哟,我外孙长得可真俊哪哈哈,额”
他刚想大笑,但被稳婆眼睛一瞪,立刻戛然而止,深怕吓到了怀里的宁馨儿。
雅尔江阿也抱了另一个孩子,没好气地冲他白眼道:“得意什么,这是我孙子,两个都是我孙子”
米思翰立刻转头怒道:“什么你孙子,两个都是我外孙”
两个老男人好似斗鸡一般互相瞪视,谁也不肯示弱。
内室里,博哲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模着凌波的脸,道:“辛苦你了,你真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郭佳氏站在旁边,也连声附和,并称赞凌波。
凌波听到外间父亲和公爹的声音,展开一个微笑道:“让阿玛也进来吧,我还有力气。”
“好。”博哲回头让绣书去请他们进来。
米思翰和雅尔江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龙骧虎步地进来,两个老头都是得意洋洋,仿佛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将军。
“好样的凌波,你一下子为我们简亲王府添了两个小阿哥,这下咱们家就是真正的三代同堂啦”
雅尔江阿托着孙子的头,狠狠地夸奖了凌波一句。
众人脸上都绽开了最真诚最喜悦的笑容。
可不是,三代同堂。
凌波脸上展开一抹最美丽最温柔的微笑,她以一缕孤魂来到这个大清朝,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不仅有了亲爱的家人、深爱的丈夫,还有了两个孩子,她的生命在这个时代的到了真正的延续,未来的生活在她面前展现的就是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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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感言:打出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陶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写这本书的过程中,会出现那么多质疑,那么多批评,但是就像坚持这是个不遵守规矩的小白文一样,陶苏坚持写作的时候要抱着开心的心态来写。
陶苏的新书《鸾凤和鸣》已经开始稳定地连载啦,希望老读者们,继续支持,大力支持。这次,陶苏要写一个充满暧昧充满粉红泡泡的文,一定要塑造出自己最想塑造的男主。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