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姑娘,你沿着这条路一路北上,不要回头,再过两天路程,便是开封地界!”
有种不好的预感,让汪敏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方护卫,不要说你准备为我断后的傻话!我不会允许也不会领情,我不是尚铭,我不需要忠心耿耿的属下……”
“那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朋友。
她这一世,九死一生,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交下——刘瑾不甘于寄人篱下,不甘于一辈子为于谦鞍前马后,他用性命赌她赢,不过是为了搅乱这个天下!杨一清第一面是同情她,再后来是仇恨她,现在是觉得亏欠她;向柔从来都是把她当主子的,就算她早已把向柔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在向柔心中,她永远是小姐!
而朱见澈——
他是一个几乎见证了她人生所有的悲剧,却依然不介意对她雪上加霜的人……
“阿江姑娘,阿江姑娘!”摇了摇走神了她,方重言急道:“不管你需要什么,我们必须要有人断后!他们人数太多,前面一定挖了陷阱什么的!”
点点头,汪敏正色道:“既然我们之间必须有人断后,那为什么必须是你,为什么不是我?”
方重言一时无语——这不是明摆着吗?除了他,难道要她断后?一块石头就能砸晕她,她还能做什么?“我总算是个男人!”以前她大权在握,以前他们立场对立而她又可恶至极,但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丢下一个弱女子独自逃生?
“你看不起我们女人?”封建社会的男人啊!
“不是。”方重言几乎快被她气的七窍生烟:“这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我练过十多年的武,我比你更合适留下……”
“比我更合适?”指了指漫山遍野的流民,“面对那么多人,你会武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足够一瞬间就把你四成碎片——这样的实力悬殊,你我谁留下又有何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那我留下——”
汪敏在他说话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十分危险的站立在疾驰的马车前头。吓得他再不敢多话,赶紧扶住她。
“你们督主在临行之前,有没有教导你凡事以我说的为算?”
“……”汪敏这句话,算是彻底堵住了方重言的嘴。
微微一笑,汪敏低下头:“看来你的主子告诫过你,而你也记起来了……”
“不,阿江姑娘——”方重言想辩解——督主大人是说过凡事都要听她的主意,可督主大人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保护好她!
“既然你注定要听我的命令。”抬起手,打断他的辩解,“那么,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给我停车,让我下去!”
“阿江小姐!”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对着后面狂追不止的流民,汪敏一把扯下马车前头的油灯,用力砸在马车的棚子上,迅速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你要做什么,阿江小姐?”一把拉住想下车的汪敏,方重言“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属下陪你下去!”
“不用,我要做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够了。”回头看了看他不赞同的眼神,她命令道:“待会,如果我放火,你就立刻跳车逃走!那些流民这么铤而走险,不过是为了财,我一把火烧掉马车上所有的东西,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很慌乱,以你的体力,绝对可以趁乱一口气跑出去!”
“没有吃的我们也到不了……”方重言吞下了接下去的话——食物的问题,现在对他们来说也是其次了,最最主要的是:“不可以,你烧了他们全部的希望,到时候你如何抵挡他们全体的愤怒?”
“那是我的事情,让开,这是命令!”汪敏突然垂下眼,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方重言,你若是活着,帮我做一件事。”就这样让他一个大男人这样逃生,他注定会有点不自在吧?是她粗心了,她早该找一个事情,让他有一个为她活下去的理由,让他的余生不至于有愧疚……
“这是——”眼睛越瞪越大,方重言不敢相信她居然到了这个时刻,还真藏着这个荷包:“这是你刚来应天府那年,皇上托人捎给你的那个……”她怎么那么傻啊,当年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连他都不能接受那样的绝情,她怎么还这样珍藏着那个人送过来的东西?
点点头,汪敏面色惨淡的解释道:“我一直留着这个香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
“你傻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女人,你平常的智谋到哪里去了?”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把你丢在牢里不管不问,他差点就凌迟了你,要不是你早跟皇后联手——你被发配到南京,要不是督主维护——”
他简直不敢想象像她这样的身体,如果不是督主亲自相迎,如果不是她早就跟督主暗通消息!“你知道什么叫发配为奴吗?你会被送去做最下贱的苦力,每天都有人拿着鞭子吆喝你,任人欺凌,沦为天底下最下贱的人!要不是这里是督主的势力范围,你不到三天,必被折磨死!”
“我知道。”那些年,她曾经派人偷偷的去看过姚若问,她眼看着那个绝色的女子,一夜之间就仿佛老了许多岁,她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一天天受尽折磨:“或许,就算是那样,我也不冤枉……”她的罪孽啊,她何时才能有能力帮她月兑离苦海?更或许,她当年就不该心软,像那样痛苦的活着,她当初就不应该费尽心思硬是让她活了下来!
“他为了你做了什么,他到底为了你做了什么?”方重言突然感觉自己的嘴里都是苦涩的滋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他在替她苦,就算他是一个男人的立场。“他将你丢在了这里,不问死活,就知道假惺惺的差人给你送了一个香囊,他不值得,他不值得的!”
“我也知道这是不值得的。”她这不是再给你找事情做吗?否则怎能说服你独自逃生?“我留下这个香囊,是为了日后——”
抬起头,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一定是因为眼睛太痛了,否则她怎么还会为当年流眼泪?“我留下这个,是想在不影响他的利益的情况下,他或许稍稍顾念一下我们两当年的情分!”闭上眼睛,她捏紧手中的香囊:“我这一生,注定是惊涛骇浪,每一关都是生死之间。我总得留条后路——向柔残废了,我若是死了,谁来照顾她的下半生?”
低下头,她用手细细摩挲香囊上的刺绣——很奇怪,这个香囊做的很粗燥,一点都不像出自皇宫的东西。“若我逃不掉,你带着这个香囊去找刘瑾,把它亲手交给向柔。”神情从悲伤转为严肃,她面色凝重的道:“刘瑾,小人也!若我失败生死,他断不会在替我照顾向柔!有了这个香囊,念着我当年的好,没准皇上会愿意帮我让向柔一生无忧……”
“阿——阿江,姑娘……”方重言的声音有一点哽咽——有这样替自己属下着想的主子,纵是一死又何妨?他突然开始有些羡慕起那个叫向柔的女侍卫了,同为侍卫,她比他活得像个人!“那个——那个香囊,属下认为还是您亲自丢在那个昏君的脸上比较好!”
猛地抬起头,汪敏不敢置信居然她抬出了尚铭,却依然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你居然抗命,你的主子没告诉你不许违背我的命令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笑开来:“督主,督主他——”
纵身跳下马车,举起手准备接住汪敏:“督主他只说过,抗命者死,没说不允许抗命……”而他的命是他的,他有权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