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锁链搅动黑色的海水,浩瀚无边的吸力骤然爆发,海水翻滚,搅起一个迅猛的漩涡。每一根锁链都是一条凶猛的玄蛇,一个个呲牙吐信朝碧小荷蜿蜒游荡而来。只要被黑晶锁链一沾身,就永世不可再月兑下来,从此永囚九幽海,历万劫而不得轮回。
碧小荷不知其中关键,通天轮回战衣的防御光罩自动打开,碧小荷还嫌不够,又扬手布下三道防护罩。碧小荷拥有避水珠,能自动阻隔海水的侵蚀。碧小荷在密密麻麻的锁链中如光影一般极速穿梭,稍有不慎,即可被锁链套住,当真险到极致。
突然间,金光一闪,碧小荷翻手取出一个金色的小炉,正是初到竹山时公孙大娘所给的见面礼——冲天赤金炉。炉中有少许火离之精,用至刚至阳之火来煅烧黑晶铁链,比之任何法术攻击都要有效。但火离之精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对付群蛇乱舞的众多锁链。
嘭
一声巨响。
水中刹那间炸开一团蓝光,蓝光冲开重重锁链,将碧小荷托起,一股巨大的冲击冲开海水,哗啦啦冲出海面。
“风正南——”碧小荷大叫,这一团蓝光正是风正南燃烧生命爆发的最后的力量。
风正南沙哑无力的声音从海中传出:“小荷花你走吧你再不走,我舍弃的就不仅仅是百年寿命了,九幽海进来容易出去难,你不该来这里。你道行不够,无法撼动幽冥锁链……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将舍弃玄冥神功,修炼幽冥之道,我灵识不灭,我将永生不死”
风正南的声音暗哑而阴森,顿了一顿,他又道:“记住你的话,若有来生,不许再有殷若成的存在,我只要我们两个人……”
“不——疯子男,不,我们一起走吧你在这里,叫我怎么离开?”看见幽冥锁链将风正南重重锁住,看见原本风神俊秀神采飞扬的灵龟岛少主突然间变作这般鬼模样,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疯子男,让我和你在一起吧,我收回我的话,我不要来生了……”
碧小荷哭喊着,风正南虽然霸道,但终究是对自己好的。
海雾渐起,湮没了黑色的海水,深海之中,突然射来一道蓝光。哗啦一声,一件宝物破水而出,闪烁着海蓝色的光辉,正是风正南的本命法宝——海莲心。
风正南的声音再次响起:“海莲心与我性命相连,海莲心在,我便在,海莲心消散了,我便毁灭了。我把它交给你,你且放心离去,我不会有事的,终有一日我会重见天日,踏平妖界,斩灭花无泪,到那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
风正南的声音渐渐淡下去,他已用尽力气,燃烧百年生命,使得他变得虚弱无比。海风呼啸,卷起层层巨*,朝碧小荷汹涌拍打来。碧小荷迟疑后,最终退出九幽海,泪湿衣衫,不想却是这么个结果。她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海莲心,晶莹如玉的花朵闪烁着盈盈蓝光,风正南的话她并不全信,但她现在的确没有办法斩断幽冥之索,她需要修炼,她需要变强。
“我会炼出九朵金莲,斩断幽冥锁链,救你出来,风正南,等着我,你一定要坚持住。”
碧小荷擦掉眼泪,极目远眺,海雾吞噬着黑暗,留下冰冷的永夜。碧小荷霍然转身,祭起凝碧剑,朝莲花山疾驰而去。
时光匆匆,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无泪宫血染天下,侵吞魔宗领地,又向以圣门玄天为首的正道联盟发起攻击,最终在随华真人手下大败一场,收敛许多。然,无泪宫主花无泪修炼出九朵妖莲,录入仙籍,八十年后,飞升天界,无泪宫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终被正道联盟反扑,从此退回南疆,不敢再肆意妄为。
花开花落几春风,再回首,已是百年光阴。
茫茫云雾中,莲花山掩藏了她的秀色,寒来暑去,竹舍惹满尘埃,龙牙石上金光闪闪,碧小荷容颜不改,九朵仙莲在她身旁萦绕。她睁开眼睛,将九朵金莲收入体内,然后长身而起,目光望向远方。
当再下山时,物是人非。此时唐王朝早已衰灭,经历了五代十国,宋王朝建立,战事平息,百姓安居。碧小荷不在凡尘中多做留恋,径直来到九幽海。
黑冷的海水上依旧漂浮着森森白骨,泛黄的泡沫肆意飘荡,九幽海还和从前一样。碧小荷将避水珠吞入月复中,踏着水波,沿着从前的路径,来到幽冥殿之后的那片海域。
玄蛇炼化的锁链在海中蜿蜒游荡,碧小荷散开灵识,却没有发现风正南的存在,她翻手取出海莲心,淡蓝的光芒虽然黯淡,但海莲心还在,难道风正南就已消亡了吗?
“风正南……”碧小荷叫了一声,声音沿着海水的波纹飘散开去。
“风正南,你骗我……我已炼出九朵仙莲,有实力斩断幽冥锁链,但……你在哪里?”
碧小荷忽然像失了魂魄一般,瘫坐在海水中央,黑色锁链朝她延伸过来,却不敢靠近,幽冥之索能锁住人、妖、魔、鬼,却锁不住仙。碧小荷虽未飞升,但已是准仙,录入仙籍,岂是幽冥锁链所能锁住的?
这时候,光景一变,原本森森然黑漆漆的幽冥之地,忽然间亮起海蓝色的光芒。碧小荷微惊,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站起来,冲出海面。
光芒不算明亮,但在这暗无天日的九幽之地,已经算是骇世奇闻。九幽海是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
一个白衣飘飘浑身散发着海洋气息的俊逸男人站在海面上,他信手一招,碧小荷手中的海莲心就飞到他手中。
碧小荷揉揉眼睛,生怕是幻觉,定睛一看,那不是风正南又是谁呢?“风正南,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来找你了,我已经可以斩断幽冥锁链了,你……你的幽冥之道修炼成功了?”碧小荷惊道。
风正南微微笑道:“我肉身已死,但灵识不灭,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片海域,待到功成之日,便是我杀上九重天,取花无泪性命之时。”
碧小荷大惊失色:“你要杀上天界?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足矣”风正南信心满满,周身腾起淡淡白雾,显然他这种状态并不能持续太久,毕竟他肉身已灭,只有灵识。
碧小荷思虑稍许,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绽开九朵金莲,天下难逢敌手,即便上了天界,也不惧任何人。”
风正南轻轻摇头,屈指一弹,射出一道玄光,那半块灵龟珏已悬浮在碧小荷身前。碧小荷体内的玉乌龟生出感应,蓦地飞出,两块灵龟珏合二为一,玄光灼灼,像一个小太阳照耀天地。待到光芒褪去,一只巴掌大小的玄龟忽然出现在碧小荷的眼前。
玄龟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真正的灵龟,它拨动小小的龟足,慢慢的爬啊爬啊,爬到碧小荷的手中。
风正南道:“帮我将这只玄龟投放到古玉海中,或许有一日,我会借它重生。记得你说过的话,如果那时你还记得我,我不希望你在我之前,还遇到其他人。”
“风正南……”碧小荷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我还未重塑肉身,这种状态不能持续太久。你去玄天殿吧,殷若成已做了一百年的孤魂野鬼,若再不将他接引出来,只怕永生永世都要受困玄天殿,不入三界,不得轮回,比我凄惨千万倍。”
“殷若成?他……他没有从玄天殿出来吗?”。碧小荷惊诧万分,时光匆匆,已过百年,难不成殷若成在里边呆了这么久?
风正南轻轻摇头,笑道:“你啊,什么都不知道,就懵懵懂懂的进了玄天殿,唉……若我凝聚了肉身,能出入九幽海,早就把他弄出来了,只可惜,幽冥之道修炼甚难,我现在也只有小成,暂时还不能离开幽冥之地。好在你已绽开九朵仙莲,算个半仙,已经有能力将他接引出来了。”
“他……不能出来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殷若成现在怎样?”当初进入玄天殿后,碧小荷就再也没有见过殷若成,为什么他不能从玄天殿中出来?
风正南道:“我肉身不在,修炼幽冥之道,天下幽冥均能感应,殷若成欲舍身成全你我,呵呵……我风正南不需要任何人成全在你心中,终究是殷若成胜我一筹,我在你心中留下了一滴血,而他在你心中却留下了全部。既如此,我又何尝不可成全他呢?”
碧小荷渐渐沉默,她一直不愿面对,在风正南与殷若成之间做出抉择,她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愿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发现,她已将这两人深爱她的男人深深伤害了。
风正南周身的雾气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暗淡,海风吹过,就要消散了。
“我若出九幽,必将伏尸百万血染千年,战仙战天战天下,能在你心中留下一滴血,也就足够了……小荷花,记住了,你要幸福啊……”风正南饱含深情的道。
“疯子男……”
风正南的身体薄得只剩下一个虚影,碧小荷忽然看见他微微抬起的手腕上,有一串晶莹剔透的珠链,那是她的眼泪,和着风正南的血液。
碧小荷踏着水波,忽然跑过来,伸出手臂,想要触模风正南的白衣裳,却发现风正南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疯子男,我会幸福的,我会记得你,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我永远不会忘记……”
碧小荷微微闭眼,一滴热泪如流星坠落。
太玄山千年不改其峰,只是随华赵乃仙之辈已经老去,随华真人寿元将尽,正在寻找继承者。碧小荷今非昔比,轻易进入玄天殿,借助琉璃尺,破开空间,找到曾经遇见澹台灭明时的那片芳草甸。
脚下的细草青翠如碧,丝丝叶脉间开出的七彩小花,是何等美丽?碧小荷踏花行来,看见一片水塘,水中有一朵青莲盛开在天地间。水塘上忽地闪耀刺眼夺目的青光,九天之上突然投下一束光芒,落在青莲上,那朵青莲突然化身成人。
那人青衫落拓,丰神如玉,俊逸绝尘。
碧小荷蓦地惊呼:“殷若成”
那人微微一笑,朝碧小荷招招手。碧小荷绽开笑靥,飘飞到他身边。
“我是叶青莲,殷若成只是我的转世之身。”青莲化身道。
碧小荷怔怔的望着叶青莲,有些不敢相信,沉吟少许,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界瑶池的一颗青莲种,误落凡尘历三世情劫,现如今一时最后一世。”
“你不是殷若成?那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你是碧小荷,是殷若成至爱之人,也是我至爱之人。殷若成是叶青莲,叶青莲就是殷若成,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我怎会忘记你呢?”
碧小荷脑子有些迷糊,不大明白叶青莲的话。叶青莲笑了笑,望向天空,道:“你已绽开九朵仙莲,可突破这里的束缚,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碧小荷迟疑了一下,忽然绽开一个如莲花般的微笑,道:“当然可以”
叶青莲也笑了,经历三世尘劫,他便可重归天界,而这最后一世,正是与碧小荷的情劫。
碧小荷与叶青莲,两个人的名字是何等相似从此后,修仙界出现了一对神仙眷侣,称之为碧莲仙侣。
又过百年,风正南终于重塑肉身,练成幽冥之道,杀上天界,与花无泪同归于尽。叶青莲重归天界后,碧小荷借助玄武之力,利用古玉海中的玄龟,助风正南重生。
但碧小荷终究没有实现她的来世之约,因为她也飞升天界,自号莲花仙子,留下风正南一人在幽冥界独自闯荡。飞升之后,碧小荷的第一要务就是在冥冥三界中,收集聂隐娘的三魂七魄,为她打开轮回之门。在天界,她再次遇到青螭王,他从天界唯一一只三足金乌身上拔下三根翎毛,还在为小凰重生而忙碌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