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天的雪,大地,树梢,道路都披上了一层皑皑白雪,从爬满蛛丝破旧的窗户的撕裂处洒下了点点日光,似乎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放晴了,连原本霉臭的屋子都有了一丝暖意。
绣娘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窗外。
屋外全部被积雪覆盖,乍见一丝翠绿,似乎也被大雪压弯,颓废的倒在一旁,偶尔拂过一丝清风,惊起原本歇在树梢的积雪,带着簌簌的跌落声,增添一丝生气。
两天,还是三天。
记不清,在这个暗淡的屋子里面,除了偶尔有人送来干硬的馒头,就只剩下静寂的黑夜。
耳畔不时捕捉到,几个极轻的呼吸声,也很快消沉下去。除了心跳,她的世界就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无神的感受着这一切,绣娘不由轻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她再一次苏醒,到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最黑的地方,挪到窗边,其他的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虽然身处在黑暗,绣娘还是明白,这具身体,不是她以前的那具,绣娘虽然小巧玲珑,但还算得上是凹凸有致。
如今这具身体,只是模着这双手,绣娘都有种大骂的冲动,小小的骨架,显然是还没有张开。
绣娘长叹——似乎想将心底所有的愁绪都吹散。
“你是谁?”左边传来一个极细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你也是被抓来的。”说着,身子又往绣娘这边挪了挪,淡淡的臭味,夹杂着腥味,瞬间充盈绣娘的鼻翼,“我叫何小阮,也是被抓来的。”
数天前,绣娘因为拒绝接手乱针绣,而被关入祠堂,还有五十鞭的惩罚。
绣娘姓苏,苏州市苏姓一族是刺绣名门,以擅刺苏绣为名,绣工细致,色彩清雅。到绣娘这一代,苏家有姐妹三人,绣娘为长女,理应继承苏家的乱针绣。
但是,绣娘一直都知道二妹绣云对乱针绣很感兴趣,相比懒散成性的她,二妹绣云似乎更加适合继承苏绣的名头。且乱针绣只有当家人才能使用。
她没想到,家法之后,苏醒竟一片迷茫。
屏住呼吸,绣娘不想憋死。心底慢慢浮起,响午过后,桌边摆放一杯黑咖啡,再加上三勺冰糖。
不过,终究是幻想,“我叫苏绣娘,这是什么地方?”听到发出的声音,绣娘讶异了一下,嘴角微扬。
糯糯的,声音还不赖,只是不知长相如何?
“牙市,难道你不知道?”声音大了点,对于绣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何小阮似乎有点吃惊。
“牙市?”陌生的词,绣娘心慌了,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脸色微微一变,侧过头,刚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杂乱,没有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好似压在心口。
“哐当”沉重的黑门被推开。
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门口站着五六个高大的人影。
绣娘和何小阮循声望去,一个身穿藏青色的刀疤中年男子,手拿软鞭,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王二狗!”何小阮瞳孔一敛,“往后躲,快点!”说着,将绣娘往角落推去。
王二狗是苏州城吴县这一带最有名的人贩子,凶残蛮横,掌控着整个牙市的交易,这里关押的人,多半都是他手下那些人,从不同地方拐卖而来。
“侯员外,这些可都是上等货色,全部都没开苞过,包你满意!”王二狗谄笑到,脸上的刀疤,更添一抹戾气。
绣娘躲在角落,随着王二狗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手脚发冷,一个又矮又胖,一对三角眼,神情猥琐的人打量着王二狗口中的‘上等货色’。
很快,侯员外的视线,就停在了几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身上。
“侯员外觉得如何?这些可都只有十一、二岁,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身子骨都没长开,十分紧涩······”贼眉鼠眼的对着侯员外谄笑。
另一侧,绣娘听完王二狗的话,身子瞬间僵硬,眼底充溢着满满的恐惧,他们把人当什么?牲口,货物。
侯员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好的念头陡然涌上绣娘的心头。身后,何小阮死死的捂住绣娘的嘴巴。
最后,还不忘,从地上抓起一把臭泥,使劲往绣娘的脸上抹去。
沉默不语的注视着王二狗等人的离开,绣娘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王二狗等人的衣着,在演戏?还是排练?
“闭嘴!”何小阮死死捂着绣娘的嘴,“侯员外是吴县出了名的兔爷,专玩幼童。”
“这是哪?”绣娘没在挣扎,任由何小阮将她拉到角落藏好:“吴县,什么吴县?人贩子,牙市,侯员外······怎么回事?”
这几天,绣娘隐约觉得不对劲,她性子虽然懒散,并非痴傻,散发着恶臭的屋子,莹白剔透的雪世界。怎么说,都不像是在苏州市,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看到何小阮的神色有些讪讪然,绣娘冷静问道:“今夕是何年?”说罢!拉开何小阮停在嘴边的手。
语罢!垂首以待看着何小阮,随着王二狗的离开,诺大个屋子再次恢复宁静,所幸,四周漆黑一片,绣娘坐立难安的模样并未被人看到。
“你饿傻了,今年是雍正六年,腊月初十。”何小阮用力敲了敲绣娘的脑袋,带着一丝愤懑。“该不会被王二狗那个黑心鬼打成二傻了,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绣娘忙道:“我这不是被吓到了,没想到侯员外竟好那口。”说罢!身子骨忙打了个寒战。嘴角裂了个难看的弧度,思绪有点乱。
小手轻柔额头,快速整理所有的思绪,绣娘本就是个安分的人,要不是身处牙市这混乱之地,她多半也不会在意。
“知道就好!”何小阮在一旁冷笑道:“吴县谁不知道那兔爷是什么人,也就只有王二狗这黑心鬼乐意奉承。”
不知道为什么,绣娘就想起大学补习那会······经过一个小巷子,听到的一番荤话,小孩子的身子就是紧涩,不过就是不禁操。
隔天,电视上就播出,某某个街落,有个被施暴至死的小孩,当时她看到那张图片,整整三天不敢睡。
想到这一幕,绣娘脸上的表情不免多了几丝惊惧。
何小阮看着,不禁想起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分,吓倒绣娘。
“绣娘!”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是不是被我的话吓到了······”
绣娘一怔,半响后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是。”绣娘轻声回道,“你也是被骗进来的?”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模着何小阮身上的服饰,就知不是便宜货,为何会出现在这牙市之中。
“咳咳······我来办案。”何小阮咬着绣娘的耳根说道,神神秘秘的。
听罢何小阮的话,各种念头瞬间闪过,绣娘神色奇怪的抬头看了看一侧的何小阮。
这屋子不小,里面稀稀朗朗的至少有十几人,绣娘和何小阮呆在靠窗的位置。
除了刚才被带走的三个,这里面至少还有七八个,应该都是被王二狗拐卖而来,呜呜咽咽的哭闹声,从王二狗离去,就没有停止过。
绣娘能沉得住气,那是身体里面住着个成熟的灵魂,而何小阮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竟和她一样沉得住气,还说出这番话,就不能不让绣娘刮目相看了。
“绣娘别担心。”见绣娘一言不发,气氛也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何小阮笑着安慰绣娘:“不是还有我吗?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绣娘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看着何小阮信誓旦旦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
微微靠近,神色有些严肃,咬耳问道:“何小阮,你是不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何小阮垂下眼脸。
吞咽口水的声音从身上发出,左顾右盼,就是不看绣娘。
见到何小阮这般模样,绣娘心底顿时放松下来。虽然不确定何小阮的身份,但是心里多半也有点想法。
冷冷的‘哼’了一句,身子也往旁边靠去,四周的抽噎声并未减小,何小阮见状顿时急了,“绣娘,你生气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被何小阮一拉,绣娘身子一怔。
何小阮愈发焦急,不断撕扯绣娘的衣袖:“你听我解释,并非有意隐瞒你。”
绣娘僵硬的表情,也温和了下来。
“说!你是谁?”绣娘头转了过来,淡定的问道:“怎么带我出去,王二狗是吴县最大的人贩子,你说什么办案?”
绣娘条理分明的问答,顿时惊呆了何小阮。
何小阮左右瞄了几眼,又往绣娘身边靠了靠:“我是吴县何捕快的女儿,最近,邻县失踪不少孩童,爹爹让我做饵,将王二狗引出来。”
“何捕快,你确定。”听罢,绣娘算是彻底的了解了自身的处境,不过,她的身份,依旧是个谜。
模遍全身,别说一个铜板,连个半个像样的裤衩都没有,一看,就知是穷酸人家,除了,那双纤细骨骼分明的双手,绣娘也算是半个刺绣行家,刺绣要求的就是一双灵巧的细手。
不敢想以后,因为眼前她都保证不了。
“当然,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何小阮信誓旦旦的说罢,将绣娘的双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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