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底接近。
昨个儿下了一场小雪,将整个山间都披上一层银装,草木调零,寒冷刺骨。
淡淡的鹅黄色的黄晕,在晨曦冒头的瞬间,将天空映衬得异样明净空旷。虫鸣声早已销声匿迹,雾蒙蒙,将整个大地都笼罩一层水汽。
绣娘欠了欠身子,昨个儿忙活了一整天,总算见识了古代杀年猪是怎么回事?手膀子现在还有点酸涩,透过蒙蒙的水雾,院子里,坐了个人影。
绣娘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慕白每天一大早就会去一趟东头树林,拿着一根树枝。不知道做些啥,绣娘见沈氏没多问,也就没再好奇。
院子里,摆着一个小矮凳子,旁边蹲着一个倨傲的身影,单薄的身子,坐的很直,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地上不时比划着。
口中喃喃低语,好似在背诵着一些药名,绣娘将肩上的发丝拢了拢,编成利落的辫子,摔在身后。
“柴胡、麻黄·····”稚女敕低沉的声音,带着坚定的语调,在冷冽刺骨的冬天,好似一团火焰,燃烧着绣娘的心房。擦拭眼角的泪花,道:“建存,天冷,去屋里看。”
瘦小的身子,别说十六岁,最多也就是十岁的身子,干瘪的手臂爬满青筋,小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树枝,冻得通红犹然不知。
建存抬头,裂了裂冻得僵硬的嘴角,道:“没事,一日之计在于晨,昨个儿杨秀才给了我一本医书,我想快点看完,好再去借。”
绣娘眼眶微红,不忍看着那双肿的通红的小手,道:“建存想学医?”古代,大部分人都选择仕途,极少有人重医。
听到绣娘的话,建存垂下头,沙哑说:“没错,我要学医,考进太医院,觐见吾皇!刘氏一族三十八口,爹到死都记着让我平反冤屈,我一直记着,不管再苦,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机会为我刘氏一族平反。”
豆大的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滴落。干瘪的小手,死死地抓紧手中的树枝,双腿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你进了太医院?”沈氏说,一双泛着青色的眼眸,闪烁一丝不忍。看着建存疑惑的模样,道:“很多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好。”
说完,佝偻着身子,回到屋中,坐在坑上,靠着窗边,神情哀恸,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滴落,随后拿起搁置一旁的绣活,垂着头穿针引线。
见状,绣娘神情闪烁,撩起衣袖,走进厨房,道:“别多想,娘只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我去烧饭,你叫醒玉巧,让她起来看书,不然就去院子里拔几颗白菜和萝卜,冻坏了可就不能吃。”
不明沈氏为何说出这番话,绣娘心里多少也有些计较。
“哼!一大早就叫人读书。”玉巧不满嘟囔着,走进了厨房,一双大眼骨碌碌的瞪着绣娘,“叫我读书,绣娘你读啥书?”
昨个儿杨秀才捎了几本书让建存带了回来,说是绣娘前些天让带的。
绣娘道:“都是些绣活的杂书,民生杂史。”说完,瞅着玉巧,道:“玉巧,你的四书看的咋样?”
玉巧道:“读啥书,不过是一些之乎者也!都是些睁眼瞎子,我又不要考取功名,为啥也要跟着学四书。”语未了,飞舞着小拳头,恶狠狠地对着空气飞舞几下,还不忘对着建存坐了个鬼脸。
嘴角微阖,轻抬眉角,打趣道:“玉巧这话,莫不是你压根就不识几个字,整天糊弄娘,说去私塾,实则带着二花套鸟去了。”
套鸟,沈家村老少都知道。冬天到了,做一个简易的小竹篮子,用一根绳子拴住竹篮的一侧,立在雪地里,在竹篮里洒些小米,玉米啥的。
等到有捕食的小鸟飞下来进食的时候,将绳子放下。
听绣娘这么一说,玉巧鬼精灵的左顾右盼,就是不瞅绣娘,动作麻利的往炉膛中塞才柴火。乘着绣娘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建存做个凶巴巴的鬼脸,低声道:“哼!告密着,说话不算话。”
“嗯!说啥了?”绣娘微侧着身子,左眼一眨,道:“玉巧,你要是再塞下去,炉膛可就塞住了,要不,赶明儿让慕白再砌一个大点的。”
打趣的话,直将玉巧逗得满脸通红,小手往身上抹了抹,嘟囔着嘴巴,不满道:“哼!”
转身就朝屋里奔去,‘大点,就大点。’不满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绣娘好笑的摇了摇头,还只是孩子啊!
“绣娘,我不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真的,我只是·····”建存尴尬的扭着衣角,不敢抬头看绣娘,绣娘交代让他盯着玉巧,他顾着自己看书就给忘记了。
绣娘睨着建存不安的模样,笑道:“没事,玉巧就是个鬼精灵,你不盯着她,她就能上天。杨秀才都被气晕好几次,赶紧去屋里看书,别随着她闹就行。”
“我知道了。”建存点头,双眼崇拜的望着绣娘,闪现着火热的火光,随之好似想到什么,眼神隐晦下来,面色一紧,心下想道:“绣娘是玉巧的大嫂,是慕白的娘子,他只是井泉镇的小乞儿,何德何能有这非分之想。”
想罢,挥手甩了自己一记耳光,走进屋里,坐在沈氏的对面,安心开始看书。玉巧不断扭动着小身子,在沈氏的厉眼下,拿起堆在一侧的《妇德》,摇头晃手的念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沈家村东头的树林,慕白的身子笔直的站着,手中的树枝舞的虎虎生威。
定睛一看,霎时呆住,憨厚的表情,乍然消失。憨厚老实的脸,嘴角邪邪的勾起,转眸回首,黑亮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树枝向前,豪气万丈。两道浓密眉毛下流转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伟岸的身躯,古色古铜,五官明朗深邃,幽暗深邃的黑眸子,让慕白看起来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异样的风情,转瞬即逝,再次恢复了众人眼中憨厚老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