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精灵整天就瞎混,绣娘别听她的。”
沈氏忙乎着,从里门走了出来,见着绣娘,当下喜笑颜开,道:“咋回的这么早,这日头才刚升起,我还想要不要慕白去接你,这路不太平。”
接过绣娘手中的包裹,一边还不忘和西坊中的客人打招呼,建存也放下手中的书籍,乖巧的站在一边。
顺手便将包裹递了过去,撩起衣袖,轻声说道:“皓月轩中的徐嬷嬷让我跟随送菜的老马一同回的,老马家离井泉镇不远。”对建存笑了笑,便尾随沈氏走进了后院。
后院和以前沈家村没差多少,布局也都差不多,不过是多了几间屋子,绣娘和玉巧凑活住在一起,慕白和建存,沈氏自个一间,余下还有间杂物房。
厨房在左侧,右侧则是猪圈,还有小黑瓮,再远点是茅房。比不着大户人家,倒也殷实温馨。
这不,绣娘一踏进后院,整个人便轻松不少。在皓月轩有四姥姥压着,大伙对她确实不错,但皓月轩毕竟是富家出入的地方,少不得有些闲言闲语。
沈氏抓着绣娘的手,担心道:“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好不容易长点肉,去一趟吴县,又瘦了。早知道咱还不如不凑那热闹,慕白都和我说了,花灯那事不沾惹的好,咱寻常百姓人家惹不起官家。”
这事要是落到旁人身上,少不得可惜,哀叹一番。但沈氏却觉着甩掉了一件大事,沧桑的脸,泛着温润的光泽。
绣娘也知沈氏担忧,顺着话道:“娘,四姥姥都说了,只要我做到了,就可以回家,花灯一事她帮咱解决。”
说罢,小心翼翼瞅着沈氏,唯恐四姥姥这三字,让沈氏不喜,不料沈氏乐呵着,全然不在意,倒也让绣娘松了口气。
原本还担心,沈氏与四姥姥之间有何矛盾,见沈氏一脸平常,提在嗓子的心,也安稳下去。
沈氏诧异,来到房间,将绣娘的包裹放下,笑道:“绣娘口中唤的四姥姥,可否就是皓月轩当家之人?”带着些许谨慎,让绣娘不免轻笑。
微阖嘴角,道:“正是。”
见绣娘点头,沈氏面色一喜,道:“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我听人说了,这花灯盛事,历来掺杂不少大户人家,今年更是非同寻常,我还担忧着绣娘参加,不想绣娘退出,倒还真松了口气。”
前些天,沈氏去福缘绣娘时,与夏大姐聊天,夏大姐无意提及花灯一事,说道:今年花灯京中贵人来访,官府和花灯商业协会都格外重视。
沈氏一听,当下便急了,这都牵扯到京中去了,绣娘要是出事的话,那还得了。一想着就急的不得了,好在慕白回来,告知绣娘不参加花灯测试了,不过还要留在皓月轩跟随四姥姥学习绣活。
沈氏那颗蹦到喉咙的心,总算平静了。
见沈氏松了口气,绣娘笑道:“娘咱不说这些,今儿个都准备啥了?稍晚点还得回去。”说罢,嘟囔着红唇,她也不想匆匆忙的走,碍于四姥姥的威严,无奈才应承下,可回到西坊,绣娘就犯懒了。
沈氏一听,也急了,起身问道:“咋了,咋又要走,今儿个不是留在家里过。”
绣娘拿起桌上的糕点,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道,“姥姥说的,不过,过几天我就能回了。”
总算能在一个时辰内将木盆中的豆子分开了,这些天不算白费。
“就不能明天回,玉巧就盼着你回来。”沈氏说,“大伙可都惦记着绣娘的厨艺,这四姥姥就不能通融一下,一晚上,也没啥不是?”
绣娘皱着眉头,一晚总该没事吧!
不愿再想,绣娘起身道,“娘,我先洗个澡,待会再说。”
“锅里烧着热水,我给你倒去。”沈氏说,“忙乎一早,也该累了。”
“嗯!”绣娘点头,走进屋子。准备换洗的衣物,不消一会,沈氏便将热水提了进来。
沾染了一身的泥土,老马家的是牛车,少不得沾着泥土,还有其他的味,洗洗也好。
没多久,绣娘便洗好,走了出来。见沈氏在厨房忙活,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道:“娘,在这住着还习惯吗?这井泉镇到底不比沈家村。”
听着这话,沈氏笑道:“无碍,何况离沈家村也不远,随时都来回去。”
“娘,东西都买回来了,听说绣娘回了,在哪?”慕白低沉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西坊到后院没多远,也就十几米的位置,不像大户人家,建了游廊,只是用篱笆稍微遮了下。
变声期过了,慕白的嗓音,不似之前那般粗噶,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清爽而醇厚,很耐听。
沈氏闻着慕白的声音,面带微笑,起身走了出去,道:“绣娘在这,东西给我,我拿去厨房。”笑着,将空间留给了慕白。
见着沈氏促狭的笑靥,绣娘面色一红,窘迫的搅着衣角。沈氏那一眼,让绣娘很是羞涩。
明明只是一晚没见,却好似几月未见一样,怀着异样的心思,绣娘忐忑不安的走回屋子。
慕白踏进屋子,便瞧见绣娘面色通红,静静地坐在凳上,头发还滴着水,当下心中一紧,走了过去,道:“绣娘咋了,脸色这么红,莫不是得了风寒。”厚实的大手,紧紧地贴上绣娘额间,男性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这头发也不擦干,要是生病可就不好了。”
说罢,拿过一侧的干毛巾,细细的擦拭着绣娘的发丝,
擦得很认真,没有半分的矫情,让绣娘心中一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慕白从一侧的柜子中拿出一瓶发油,厚实的双手轻轻地穿梭在乌黑的发丝中,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发油的味道很清淡,应该是皂荚做的,绣娘对着东西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见着慕白耐心的做着,也就没多说话。
“慕白给别人梳发?”绣娘睁着眼,眼中沾着一层水雾,定定的望着身侧的慕白。
慕白愣了愣,才想起绣娘话中的意思,绣娘到这里也一个多月了,望着眼前清秀怜人的面孔,他突然忆起那天,初见绣娘时的模样,小小的,软软的,好像一碰就会坏掉。
就连晕过去,都不忘紧紧抓住他的衣角,那一瞬间,他就想要永远守着她身边,不让她吃苦,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绣娘见慕白没有回话,神色也一点一点的冷下来,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为女子梳发这等事,有辱斯文,堂堂七尺男儿,谁愿去做。她果真是问了个痴傻的问题。
半响,慕白放下绣娘八分干的发丝,将发油装好,擦干双手,憨笑望着绣娘道:“没,以为我为绣娘挽发可好。”
“你愿为我挽发?”绣娘惊道,“不怕被他人笑话了去。”绣娘冷哼一声,嘴角却愉悦的扬起半个弧度,显然很满意慕白的话。
慕白见着绣娘打趣,便知绣娘并没拒绝,伸手尴尬挠了挠后脑勺,道:“只要绣娘喜欢便好,管他人作甚。”
说完,还不忘比划下强壮的胳膊,绣娘没想慕白也有这淘气的一面,当下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伸手轻点了一下慕白的额头,道:“你呀!一晚没见,嘴上功夫倒是渐长,说,这话谁教你的?”慕白那木头疙瘩,说出这话,绣娘还真的忍俊不禁,多半是学着街上那些个恶癖。
慕白连忙辩驳,道:“没和谁学,我说真的,我要为绣娘梳一辈子头发,绣娘今儿个回来,皓月轩中没出事吧!”平常他虽然不多问,但总觉着皓月轩中不简单。
料想着有次遇上那玉娘子,眉头皱的更紧,那女人绝不简单,好在绣娘没参加花灯一事,不然还真的危险了。
敛着头,绣娘也看不见慕白此时的表情,要是见着,多半也就不会被慕白欺骗那么久,后来知道慕白的真性子,绣娘没少郁闷。
想着,明明就是个木头疙瘩,怎么变了个月复黑的狐狸。
见慕白问起皓月轩的事,绣娘擦着头发的手一滞,然后神色不变道:“能出啥事,花灯一事咱不参与,我整天就待在厨房,哪能闹出什么事?不过,慕白为啥这样问?”
按说,慕白不该知道皓月轩的事,毕竟她也没和她多说,难不成有人说了什么?当下面色一冷。
慕白抬了抬眼皮,瞅了绣娘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是玉娘子和我说的,她说绣娘在皓月轩被人欺负了,还让我去找那人寻个说法。”
说罢,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向绣娘,这事他一直没和绣娘说,今儿个提起,不知道绣娘会不会生气。绣娘不喜有人瞒着她,不过,瞅着玉娘子那模样也不似作假。
一听玉娘子这三个字,绣娘面色一紧,声音低了下来,道:“慕白,你啥时候遇见玉娘子的,她和你说啥了,好好说清楚,不要站着,坐下。”
瞅着绣娘平静的样子,慕白小心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愈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