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黄霞青霞说得热烈,房间里面欢声笑语。
林华见那厢聊得热切,将新来的六个丫鬟晾在一遍,虽然心中月复诽这家老夫人做事没有章法,却也打算正好趁机偷偷瞄几眼有钱人家的房间,看看是不是满室珠光宝气,到处都是古玩珍品。
不料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高而尖的女子哭声,悲悲切切,只因为距离过远,又隔着两三层门,听不真切哭得是什么内容,只觉得好像死了人一般。
房间内立刻鸦雀无声,老夫人的脸阴沉下来,一直静立在侧的方嬷嬷上前行了个礼,请示:“奴婢出去看看?”。
老夫人点点头,方嬷嬷就转身出去了。
黄霞就上前禀到:“奴婢请老夫人示下,是不是先将这六位新来的妹妹带下去安置起来,待重新梳洗过之后,奴婢带来给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点头应允,直接站了起来,将手搭在青霞的手上,不言不动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林华的错觉,那老夫人额头青筋直冒,一副气恼至极的模样。
林华等人排成整齐一列,跟着黄霞出了正房,经房前的穿廊,一路来到了冬厢房。
其实在林华等人刚出房门时,就听见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径直的穿过庭院,绕过影壁,去了大门那里。
林华也不敢转头去看,直接将头微微前倾,将视线放在前面的孟娇娇,现在改名叫紫芋的背部,做出专心走路的样子。
黄霞走在最前面,打开了从北数第三个房间的门,就回首浅笑道:“你们四位小妹妹就住这间,隔壁就是我的房间,日后有什么事情,就到隔壁来敲我的门。不必怕羞,尽管来。”
说着指了指第二个房间,然后又冲着对面西厢房一招手,一个穿粉色亮缎洒碎花无袖长比甲的丫鬟就小碎步的快步走了过来,继续说道:“你们四个先进房里去,选好各自的铺盖,等我安顿好了燕霞和蓝霞,就过来找你们。”
然后又对刚过来的那个丫鬟说道,“佩霞,你去让婆子们准备热水,给红芸他们梳洗换衣裳,嗯,让她们一个时辰以后再送来。”
佩霞领命而去。
黄霞便接着说道:“你们快些进去吧。”
林华跟着前面的红芸和紫芋对着黄霞福身行礼,齐声谢过黄霞,“多谢黄霞姐姐照顾!”
黄霞白净的脸上笑意盈盈,很是温婉可亲,直说“不必客气”,看着他们进了房间,才转身带着燕霞和蓝霞穿过庭院,走到对面西厢房去了。
林华走在紫芋后面进了房间,发现这个房间其实挺大的,目测肯定是在三十平方左右。
正对面是一张方桌,凳子整齐的放在桌下面。东边里墙是并排放着四张木床,上面铺盖完整,而且每个床头都摆着一叠的衣裳,衣裳旁边还放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木匣子,显然是给她们四个丫鬟准备好的东西,每人一份。
而在进门右手的窗边,是张颇大的梳妆台,干净透亮,梳妆台桌面上面空空如也。
在门的左手边,是两个梳洗的盆架,盆架后面,立着一个折了几折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半人高的巨大木桶,边上是一个小的木桶,估计是盛水用的,墙边角落中还有红漆马桶。
看着那巨大木桶,林华忍不住的兴奋,不会是传说中的浴桶吧?等一下要仔细看看去。
有了破庙和和王婆子家那个能住一二十人的大通铺做铺垫,林华心中对这宿舍的条件满意得不得了:
每人一张床,又不用分上下铺,不必担心和别人有相互滋扰的麻烦,而且整个房间只有她们四个小姑娘住,还附带卫浴设施,简直比大学宿舍还好,真是太棒了。
就在林华还在打量房间的时候,紫芋已经扑到了一个床头,直接打开木匣子,然后又翻检了一遍衣裳,有些不满的嘟囔起来,“就给了一个梳子,和一些绢花头绳,连个钗环耳坠都没有。衣裳也只有两套,真是的……”
偏偏在她嘟囔的时候,黄芹已经忍不住的高声赞叹,“哎呀,俺不是做梦吧?老夫人该不会是菩萨托生的吧?给俺们住的房子,比俺们村的里正家还好啊!”
然后就到处看,模模结实的门板,啧啧“真结实!”,模模墙壁,啧啧“真光滑”,模模那梳妆台,惊呼“呀,照得真清楚,就跟面对面站着看到了一样!”……
林华和红芸相视一眼,忍不住的就抿嘴笑。
紫芋也忍不住了,却是翻了几个白眼,嘀咕着“乡下来的土包子”,然后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个转动着,又跑过去,挨个的翻动其他三张床上的衣裳和木匣,嘴里还说着,“反正现在还没有分铺盖呢,我要先挑,我要先挑……”
看着紫芋翻个不停,林华觉得反正无所谓,这紫芋充其量也就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子,反正那些东西都是差不多,就由她去吧。
正想着,红芸却走了过来,握住了林华的手,笑着低声说道:“宝,哦,绿苕妹妹,紫芋妹妹就是这样活泛的性子,其实人是个好的,你莫要和她相争,咱们在一处当差,得处好了才行。”
林华心中觉得奇怪,在王婆子家的时候,这红芸和紫芋各执一派,好像占据了相对山头的两个山大王,可从来没见她们私下里有什么互动,怎么现在,红芸就变成了紫芋的发言人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宿舍里面有了个宿舍长,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处理。林华就郑重其事的点头回道:“红芸姐姐,你放心,我听你的。其实我也觉得紫芋姐姐性情爽直,是个好人呢!”
红芸就笑了起来,握着林华的手用力握了一握,就放开了她,然后走到床边,笑着说道:“黄霞姐姐说让咱们先选铺盖,要不紫芋妹妹你先选,接着是黄芹妹妹和绿苕妹妹,我最后选,好不好?”
其实紫芋已经将四个床上的东西翻的差不多了,闻言先是白了一眼红芸,嘟囔着“要你假好心”,接着就打量起四张床来,然后直扑最北边的一张床,道:“我要这张!”
红芸就将还在一旁模屏风的黄芹拉了过来,“黄芹妹妹,还有三张床,你看你选哪张?”
黄芹看着,觉得哪张都好,就憨憨的笑了,“红云姐姐,俺觉得哪张都好,红芸姐姐你帮俺选吧!”
红芸掩嘴轻笑,笑得很像青霞,“哪张都好,可你只能睡一张啊。这样吧,你就挨着紫芋妹妹吧,好不好?”
黄芹连连点头,欢呼着扑到那张床上,扎进暄软的被子里面,一手抓着新衣裳,一手抓住已经被紫芋打开了的木匣子,嘴里大叫着,“太好了,太好了,这张床是我的了!我有新衣裳穿了,我还有,呀,好多的新头绳,还有花,真好看……”
紫芋又翻白眼,一再的说黄芹是土包子。
黄芹也不生气,只是仰在床上,一手拿着新衣裳,一手拿着绢花和红红绿绿的头绳,转头冲着紫芋嘿嘿直笑。
红芸就呵呵笑着,转头请林华选。
林华谢过红芸,就选了最南边靠屏风的那张床,“红芸姐姐,我就睡这张吧。”
红芸眼神一闪,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哭喊,“我的二老爷啊,您的骨肉要保不住了!您的亲骨肉啊……”
那哭声含悲带怨,既尖且利,虽然哭音悲切,感染力很强,可是咬字清楚,让林华觉得做戏的成分更大。
林华还好,可其他三个都是货真价实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好奇心重得很,听见外面这哭声,就不约而同的向着房门冲去,要去看热闹。
林华见红芸已经伸手模到了门,连忙说道:“红芸姐姐,规矩……”
那红芸手一顿,就转过身来,拿背抵住了门,劝道:“紫芋,黄芹,咱们今天第一天来,可别坏了规矩!外面动静这么大,咱们在房间里也能听得到,就不要开门开窗了,免得被外面的姐姐们看到,那就不好了!”
想到刘巧儿和乔九儿,紫芋悻悻作罢,不过却和红芸一左一右,将脸紧紧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黄芹紧跟在紫芸身后,一边听一边小声说道:“吵架了吵架了,俺们村天天有吵架的,俺来的前一天,大胖的娘还揪了傻妮娘的头发呢……”
“别吵!”紫芋恶狠狠的瞪了黄芹一下。黄芹就老实的闭嘴了。
林华慢慢走到紫芋身边,耳中仔细听着外面。
那哭声虽然能够听得清楚,可却是从大门外传来的,那哭声也不哭别的,就反反复复的哭“二老爷”、“骨肉”。
哭声中,夹杂着劝慰的声音,林华仔细辨识,听到好像有叫“妙姨娘”的,然后就说“哭对孩子不好”,“动了胎气”之类的。
正听得热闹,忽然听见正房门帘啪的一声响,一个轻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正房一路的跑到大门处,然后外面劝慰的声音就全部消失不见,而那哭声也在哭了一半后好像断在嗓子里,没了。
大门外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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