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倦极,在女儿床头睡着了。林华让守护的丫鬟找人,抬了回去。
林华见林老爷被人搬抬都没有醒来,想是也劳累极了,却硬撑着来抚慰女儿,想来是个好父亲,心中不由有些异样,想起上辈子小时候,自己的爸爸也是如此。
只是那个母亲,林华沉吟,毫无睡意的睁眼看床顶纱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母亲向亲生女儿动手,她是单纯的神经病患者,还是和女儿有不可谅解的过节?若是前者,只怕上京省亲这么件大事,不可能让个神经病去做,若是后者,可就麻烦了。
只不过原尊才七岁,能做出什么和母亲结仇的事情?
林华想了很多答案,到最后就意识模糊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林华刚醒,躺在床上,看着阳光射进窗棂,照在高几仙女捧篮的香炉上,盯着袅袅轻烟发呆,门却一声轻响,跑进一个小胖孩。
小胖孩长得极壮实,圆滚滚的脸蛋红扑扑的,活像两枚涂了胭脂的大鹅蛋,想必若是捏上一捏,小孩脸上的肉肉也是很紧实的。
因为脸蛋大了些,眼睛就显得有些小,可一双眸子十分灵活,一看就脑袋里全是鬼主意。
这个小胖孩,是记忆中打破原尊头的那位?林华正辨认间,小胖孩忽然钻进床帐,颐指气使的指着林华,“哈哈,原来你真的没死啊?起来,陪我玩”
语气真差,个被惯坏的小屁孩林华闭眼,不理他
小胖孩被人忽视,伸手就来扯林华的被子,恶声恶语的说道:“林华宝,你装什么死呢?快给小爷起来”
林华怒,睁眼,抬脚就踹,半点都不给面子的用了全身的力气。
小胖孩惊叫一声,双手乱抓,扯着床帐踉跄几步,摔倒下去。
床帐不太结实,被他整幅拉塌。林华见床架完好无损,自己没有危险,拉过被子就盖住了头脸。
就有纷乱的脚步声,和吊嗓子般的女腔哭喊而入,“心肝”、“四少爷”、“老天”之类惊呼不绝于耳,只是这些人进来好长一会,有人围着小胖孩紧张询问,有人忙着追究责任,却没有人想起先来床上看看林华怎么样了。
这让林华心头一沉,看来自己这个身份不够讨喜,要想逍遥度日,困难
终于,那个任嬷嬷发话了,“碧灵,还不去看看三姑娘如何了?”
就有人轻轻揭开了被子,然后看见了林华泪流满面的惊恐表情,不由转身去叫:“任嬷嬷,小姐好像惊着了。”
是个十三四岁的圆脸丫鬟,却好像没有主心骨一样。
那个微黑面庞的任嬷嬷的三角眼就出现在林华眼前,虽然一闪而逝,林华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耐,这是讨厌自己这个主子么?“三姑娘,你怎么样?”
林华只是流泪,怯生生的伸手模模脖子,不说话。
这时那小胖孩终于在丫鬟婆子的帮助下,从倒塌的纱帐里面钻了出来,却上前来扯任嬷嬷,嘴里恶狠狠的叫着,“你敢踢我?下来,我非再打破你的头不可”
林华满脸畏惧的往任嬷嬷身后一缩,等着看这个贴身嬷嬷如何处置。
任嬷嬷任由那小胖孩拉扯,却怎么都不让开,嘴里却放柔了声音说道:“四少爷,三姑娘已经七岁了,你不能再乱进妹妹的闺房,更不能在妹妹还未起身的时候,就撩起妹妹的纱帐……”
边上就有个吊嗓子一般的夸张刺耳的女人开始惊叫,“老姐姐啊,四少爷好心来看望三姑娘,却被三姑娘拳打脚踢的,还弄坏了帐子啧啧,看得四少爷这般样子,我这心疼啊,跟刮了块肉似地,三姑娘也能下去手”
听着声音如此独特,林华伸头一看,却是个白胖喜人的婆子,头戴绢花,耳朵上是金灿灿的丁香耳钉,手腕上戴了宽宽的金镯子,正将小胖孩抱在怀里,正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说个不停:
“哎哟,我说老姐姐啊,你怎么还没看清楚啊,哎,这丢了还不到一个月,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些个老姐姐啊,你以后可有得忙了,这规矩要好好的教教,哪能对哥哥如此不敬呢?这名声要是传了出去,日后可怎么议亲哦……”
拉拉杂杂,说个没完没了。
看来像是小胖孩的贴身嬷嬷,还挺厉害的,到姑娘房里教姑娘的嬷嬷怎么教导姑娘,将任嬷嬷的老脸都快打没了,就看任嬷嬷怎么接招了。
就听任嬷嬷厉声喝她闭嘴,指责她在主子房里胡说八道,不敬主人,又给小丫鬟树立了反面典型,实在是林府害群之马。
可那嬷嬷也不甘示弱,句句不离林华不敬兄长大逆不道,话里话外透露出任嬷嬷年老体弱教养不力,已经不堪再做姑娘的贴身嬷嬷,免得误了姑娘的终身。
林华听得无聊,扫了一眼那个小胖孩,见他也无精打采,不由一乐,不料却被那小胖孩看见。
小胖孩眼睛一亮,立马精神恢复,挣开那嬷嬷,直直的扑上来就要厮打,“林华宝,你敢踹我我要打破你的头,我要打破你的头”
林华缩回任嬷嬷背后,中气十足,看来刚才摔得不够狠。
任嬷嬷连忙拦住,却不敢使力,嘴里却继续冲那嬷嬷发难,“方嬷嬷,三姑娘还未起身,四少爷要来扯三姑娘,你也不上来劝劝你平时就是这么伺候四少爷的吗?我看四少爷年纪大了,也该用不着乳母跟进跟出了”
那方嬷嬷一听,顿时跳起脚来,张口就喊,唾沫横飞,“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来吓唬我?还以为你伺候着琼姐儿呢?我告诉你,日后甭在女乃女乃我面前摆架子,小心我让四少爷罚你”
“大胆任嬷嬷,将这个没规矩的叉出来,给我狠狠的打”
外面传来暴怒的女声,众人噤口,那方嬷嬷抖若寒蝉,再不敢出声,任由两个丫鬟将她拉了出去。
然后,就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满脸病容的脸上此刻暴怒非常,全靠身边两个丫鬟又搀又扶才走了进来,却还是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来,指向门外,恨声命令:“打,给我狠狠的打”
任嬷嬷却离了林华床头,忙不迭的去扶妇人,嘴里心疼的连声说道:“我的夫人啊,可别动怒。今天才好了些,您可的小心身子啊夫人请坐,碧灵,婉青,去给夫人倒茶”
就有两个丫鬟就忙不迭的倒茶,泪痕未干的林华被丢在床上无人理会,只好做出怯生生的样子面向那个妇人,眼睛余光一扫,见那个小胖孩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床前。
妇人喘息均匀,眼神一扫,掠过林华,直接向着那呆呆站立的小胖孩,招手让他过去,慈祥的给他拉衣襟抿头发,柔声道:“怎么回事,头发都乱了?”
小胖孩张嘴欲言,任嬷嬷接过茶盏,给那妇人放在手边,平静的说道:“启禀夫人,四少爷带了方嬷嬷来看姑娘,因姑娘尚未起身,老奴就请四少爷在外间稍等。不料那方嬷嬷非要拉着老奴看她新得的金镯子,老奴一个没看住,四少爷就不见了,然后就听姑娘的内房有响声,却是四少爷将帐子给扯落了下来。”
这任嬷嬷还好,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事情经她这么一表述,就变成了方嬷嬷故意挑唆主子生事,让已经该避嫌的哥哥,径直进了妹妹的内房,还将床帐子给扯了下来。
这样,林华有没有踹那一脚,就变得不太重要了。
只不过,林华心中略带讥讽的想,任嬷嬷这样说,是因为她老脸无光,可跟自己这个半路里插进来的主子没半文钱的关系。
仆妇们敢在主子的房里吵架;贴身嬷嬷明知道自己主子被人欺负,却是先派丫鬟来看;两个丫鬟眼里只有任嬷嬷,不说不动,不知道是真傻还是不屑;就连那个夫人——林华猜就是自己的母亲,女儿满脸是泪一看受了委屈惊吓,儿子好端端的站着,却是只看见了儿子……
就不知道那个爹爹,若是看见了这一幕,是先看见儿子还是看见女儿。
正想着,林华却听门帘外有人喊老爷,然后门帘一掀,林老爷就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丝怒气,扫了一眼,却是转怒为惊,径直走向床边,嘴里还挺急的吩咐着任嬷嬷派人给林华净面梳洗。
说着就坐到了床边,怜惜的将林华抱在怀里,接过任嬷嬷递过来的帕子给林华擦眼泪,还柔声轻哄。
林华将头埋在林老爷的怀里,眼眶发烫起来,刚才看戏的心情荡然无存。
曾几何时,在自己小的时候,生病了,被人欺负了,哪怕是考试没考好,爸爸也是这么抱着自己,安慰自己,还想着法儿的逗自己开心。
可是爸爸早早的没了,妈妈早亡的自己就再也不是谁的宝了。
如今,伏在林老爷的怀里,听他温柔至极的安慰,竟然好像趴在爸爸的怀里,竟然好像,又回到了有人保护有人疼的小时候。
林华刚开始还是做戏的成分,渐渐就真是伤心起来,渐渐的抱紧林老爷不放,将过往的伤心事全化成了眼泪,哇哇痛哭。
林老爷却很有耐心,一手轻拍林华的后背,一手抚模着林华的头发,温柔醇厚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
林夫人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偎在她身边的小胖孩已经不依不饶的一坐到了地上,哭喊着说被林华给踹了,要打林华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