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哥儿咬文嚼字,配上他自己提的扇面,倒让一直伤心浅笑的林老爷、林夫人笑得开怀起来。
因为珅哥儿着实可爱,林华宝也笑出声来,只是没笑几声就有些咳意,连忙加深了呼吸,收敛了恣态,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珅哥儿虽然粗狂了些,却知道众人是在取笑他,瓷实的小脸顿时不悦起来,嘴巴撅得都可以挂缰绳了。
但,珅哥儿毕竟是林华宝的重点扶植对象,便低下头拿帕子沾了沾眼睛,再抬起头来眼圈微红,对着正不顾在儿女面前,而径自给林夫人拍背顺气的林老爷说道:“爹爹,母亲,哥哥不但知道彩衣娱亲让父母开怀,还已经决定要奋发读书,做个让父母骄傲的好儿子。女儿就算病着,也觉得松快了几分,女儿很高兴,有个好哥哥。”
珅哥儿见妹妹夸她,立刻不挂缰绳了,咧着嘴嘿嘿直笑,看向林华宝的眼神满是得意的赞赏:识货
林夫人听了伸手去模珅哥儿的脸蛋,不住口的说:“好儿子,乖儿子……”
林老爷却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珅哥儿,半响,微微摇头,背起了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华宝见林老爷久久不言,也就不再理会他,只是对着珅哥儿笑,“哥哥可读了多少书了?趁着可以安稳在家,哥哥可正好奋发,到时候妹妹有不懂的,哥哥可要教妹妹呢”
林家丧事,林华珅等小一辈必须结结实实的守满一年,不得随意外出,也不得宴请宾客。识趣懂礼的友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或相邀,好让主人家好好哀思一番。
所以和林华宝交好的黄小姐,只是派人送过几次东西,不过是些特产鲜果之类,日常走动之物。自有人帮林华宝准备回礼。
除此之外,林华宝还专门让任嬷嬷请示林夫人,询问过任嬷嬷林华珏和林华琼应天都有哪些好友,再结合丧事的帖子礼单,让任嬷嬷带人,将二人原准备带回来赠送的特产等物一一整理分送,不过却是用的林华珅和林华宝的名义,替兄姐拜谢。这也是林夫人对林华宝越发和善的原因之一。
珅哥儿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道,“放心吧,我已经在读《千金裘》第二卷了,一定能教得了你。”
《千金裘》是什么东西?林华宝只知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可是想来珅哥儿说的,应该是《琼学幼林》之类的书籍,便愈发佩服的看着珅哥儿。
林老爷静默了片刻,想是已经想好了,便也夸了一句,就让林夫人带着珅哥儿先回去了,又挥退了丫鬟嬷嬷。
林华宝见林老爷面有犹豫之色,不禁暗自猜测他想说些什么,便担心的问道:“爹爹看来面有不安之色,可是女儿的病又有什么不对,劳得爹爹忧虑?”
林老爷闻言摇头,月兑口说道:“哪里,只是上京前珅哥儿的先生就辞馆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说罢,觉得这种话题不适合和**说,可接下来的这个话题虽然更不适合,却得告诉女儿。林老爷清清嗓子,道:“宝姐儿,冀州的事情,我已经让人料理了。只是日后,切莫再提起冀州的事情,你只是无意中丢过几日,后来就找回来了。”
林华宝很想问问“料理了”是什么意思,可又不敢细问。而且就算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什么,便含了疑惑的看着他。
林老爷模模儿女的头,叹息着说道:“你是我应天林家的嫡女,若是曾与人为婢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对日后结亲有碍。”
结亲?对七岁的娃说结亲,林老爷还真是开放。不过林华宝只能懵懂点头着道:“女儿晓得,只是这事所知者甚众,女儿……”
林老爷笑笑,“放心,你只要管住自己和任嬷嬷就是了,新到你身边服侍的,都是没跟出去过的,记得日后莫要露了口风便是。”
“女儿知道了。”
说完这事,林老爷又细细问了当日林华宝是如何救那周宣和的。
因想着林老爷既然和那周宣和相熟,自然是应该知道底细的,林华宝就细细说了,只略去了黑衣人所说的三角关系。末了顺便问那周宣和是什么人。
林老爷听得女儿说的轻松,却能想象那夜的艰险,加上随身带着金簪子防身,又让他想起女儿丢过,必定是吃过让人难以想象的苦,以致现在的女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娇蛮,说话应对小大人一般,看的心酸。就又模上了林华宝的头,“宝姐儿受苦了。”
林华宝没想到又惹得林老爷的再度怜惜,一再被当个小孩子似的被模头,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又问那周宣和是什么人,“我看他头发都白了,比爹爹年纪都大。”
林老爷莞尔,刚才的伤怀就淡了,手下却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道:“别胡说,王爷离三十还远着呢,王爷事情多,操劳。”
林华宝没想到那周宣和竟然还如此年轻,不由呆了一呆,结合黑衣人的话,那人难道是悲情男配?
“又想什么呢?”
林华宝又被揉了头发,不由佯装微嗔,“爹爹不要总揉女儿的头发么女儿是个大人了,不能被模头的”
林老爷只觉得这时的宝姐儿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情,又想到女儿自小就敢拿了凳子要砸珅哥儿报仇,能够做出那事来也不奇怪,不由笑了起来,“你再大,也是爹的乖女儿,别想着要嫌弃爹爹。”
林华宝见林老爷笑中有感怀,便只得扮好娇娇女的角色,扑进林老爷的怀里撒娇。
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林老爷忽然说道:“对了,宝姐儿,给你请的神医只怕已经就在这两日会到。还是定郡王帮着请来的,那神医的脾气,呃,有些不好,你到时不要闹脾气,若是有什么不好,你事后悄悄告诉你母亲或是我,千万别让那神医生气。”
林华宝连连点头,待林老爷叮嘱完了,才说道:“放心吧爹爹,女儿懂事的。不过那定郡王是谁啊?”
林老爷很是奇怪,“就是你那夜相助的人啊,怎么,你还不知道他的封号?”
我的确不知道,旁人,就连林夫人,也只口口声声“王爷、王爷”,林华宝心思太复杂,开始是不敢问,后来是生病折腾,忘了问。
林华宝不好意思,点头,然后低下头去装沉默。“忘了。”
林老爷又想歪了,林夫人说过冯大夫的诊断,说女儿这一病,就连想问题都会变慢,记忆也会不如从前,心中又复杂起来。
再想起失去的一对优秀儿女,林老爷心头那股火就慢慢升腾起来,压都压不住,却无处发泄,只得又模了模林华宝的头,勉强丢下一句“好好养着”,就转身走了。
林华宝本来还想问问林老爷对珅哥儿的教育问题,没想到他突然变了心情,还来不及下床,林老爷就已经出了门。只得自己倚回床头,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半天都没想出来。
一时墨香带了三月、四月进来收拾,见林华宝沉默独坐,便脆声问道:“姑娘在想些什么呢,好一会子都不动动了?要是姑娘坐得乏了,要不奴婢伺候姑娘穿好衣裳,到外间来走走?”
林华宝摇摇头,随口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书。”
墨香便去取了林华宝的书过来,却只剩了一个《琼林幼学》,那些个诗本什么的,林华宝说过是不想看的。“那姑娘,要不就先看看这个?”
林华宝见又是这个,不由叹了口气,“等四少爷再来时,你提醒我问他再要些书来,要那种史书、杂记之类的,最好能有游记或者山河志之类的。”
墨香只略识得几个字,勉强会认数和写自己的名字,林华宝的话她也弄不太明白,却提了个很好的建议,“姑娘要看旁得书,尽可以让奴婢去问二姑娘借。要不然,和夫人说说,去大姑娘的书房借也成,大姑娘有很多书的……”
对啊,任嬷嬷说过琼姐儿不但是个才女,还很博学,想来她的书里面,应该不止是诗词文集之类的,林华宝心头一动,或许,日后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出院子溜溜。
墨香见林华宝的神色,知道自己这个建议提得极好,便笑嘻嘻的出去了,不一会子又回来。
林华宝见她笑得得意,知道必定是去搞小动作了,也不理会,只唤她过来加了外衫,然后慢慢的走到了外间,去看月苑带着正月在外间整理林老爷留下的小玩意。
那些东西都是一些外地特产吃食,或者各式各样的小孩玩意,什么根雕的小车、小马、猴子之类的。林华宝随手拿了一个椰壳雕的小花篮,难道林老爷此行是往南去的?
正想着,任嬷嬷掀帘进来,见林华宝在外间,连忙上前行礼,然后举了手中的一个小包袱,恭顺的说道:“姑娘,夫人听见姑娘思念大姑娘,想翻翻大姑娘留下来的书本,特请四少爷帮着找了几本,说姑娘日后还可以再去换。”
林华宝含笑扫了一眼墨香,连忙叫月苑、墨香扶人的扶人,接书的接书,嘴里谢道:“嬷嬷有心了,我还正想着呢,不成想嬷嬷竟然替我办成了。嬷嬷此心待我,我也自然记得。”
说罢唤月苑打赏任嬷嬷,还亲手拉了任嬷嬷看那些小玩意儿,见她有说好的,就让正月装起来另放,赏给任嬷嬷带家去哄孙子。
任嬷嬷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放下,觉得这个三姑娘心底不错,年纪又小,自己去了那些比较的小心思,豁出来好好服侍,日后那份脸面自然是少不了,想到这里心慢慢就定了下来。
林华宝见任嬷嬷神情舒展开来,心中笑笑,若是用心跟着自己,那是最好。正想翻翻珅哥儿都给自己找了什么书来,却见二月进来禀报。
“姑娘,夫人请姑娘准备好,说那神医到了,停会子就来给姑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