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知道林华宝在外间,月苑也没有掩饰脸上怒气,就这么愤愤的走了进来。
林华宝从书本后扫了月苑一眼,见她如此神色,装作没看见,动都没动。刚归整了珅哥儿弄乱的物件的任嬷嬷,却夸张的叫了起来,“哎呀,月苑,这是去哪里受了气了,回来还给姑娘脸子看?”
月苑这才像回过神来,脸上涨红,立刻跪下请罪,却神情复杂,嘴唇动了半天,才轻声说道:“奴婢错了,还请姑娘责罚。”
说话间正月走了进来,见了林华宝连忙福身。
林华宝放下书,坐了起来,脚搭下来还没有够到底,一边让正月起身,一边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你为了我这院子日夜操劳,委屈你了,快起来吧。”
任嬷嬷蹲身帮林华宝套上,还要来搀扶,林华宝挥手,自己拖拖踏踏的走向卧房,“任嬷嬷,还不快把月苑扶起来,好生安慰一下,再问问苗嬷嬷到底怎么回事,让她去处罚那些不听话的。我小小年纪当不起又跪又拜的,没地折了寿。”
月苑怔怔的看着任嬷嬷走过来扶自己,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地下了头。可正月却猛地冒出一句,“姑娘,月苑姐姐是被粉蝶给气的,粉蝶说姑娘重病难愈,还说月苑姐姐不如趁早想办法托人,去伺候二姑娘也比陪着……”
“正月”月苑轻斥。正月噤声。
林华宝一摔门帘,猛然回身,“任嬷嬷,叫苗嬷嬷进来。”
任嬷嬷看了看林华宝,福身出去了。
月苑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正月有些惶恐,明明月苑姐姐是为了姑娘出头,怎么还不让说给姑娘知道?
不一会儿,苗嬷嬷进来,行礼之后就垂手立于坐在矮榻上的林华宝身边,“姑娘唤老奴前来,不知道有何吩咐?”
林华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苗嬷嬷,“想必嬷嬷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路上苗嬷嬷是从任嬷嬷口中问了个清楚,原本只是为了自己心中有数,此时见林华宝神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得说道:“是,老奴知道了。”
“那苗嬷嬷看,这事该如何处置?”林华宝笑意加深了些,定定的看着苗嬷嬷。
苗嬷嬷眼神微微向跪着的月苑、正月一扫,便轻声说道:“月苑伺候不利,惹姑娘生气,当责罚手板三下,罚半月月例。正月不问自答,当责罚两下,罚月例十天。”
想起苗嬷嬷刚来时自己非要修改的宝华园规章,林华宝一笑,这个处罚,可比原来的轻多了,以前可动不动就打大板子和罚数月月例银子的。“苗嬷嬷好记性。”
然后看向月苑,“月苑,苗嬷嬷的处罚,你服是不服?”
月苑想要说话,可看林华宝那笑意莫名的眼睛,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般,只得咬牙低头,“苗嬷嬷处置公道,奴婢心服口服。日后奴婢必不再犯,还望姑娘莫要气着了身子,否则奴婢就错大了……”
“正月,你呢?”
正月有些不服气,虽然月苑都服了,虽然刚才自己的确是冲撞了姑娘,但是这事事出有因,是为了给姑娘争气,给姑娘出头,怎么还要受罚?
林华宝一笑,对苗嬷嬷说道:“苗嬷嬷,我知道你事忙,院子里大小事情都系在嬷嬷身上。可是也要抽出时间来好好给她们说说,那种事情该怎么处置,不要外人一挑拨,咱们院里这群愣的就中了人家的计。还有,让人出去打听打听,看那粉蝶有没有说咱们院子里的是非,若有,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这话可就是说苗嬷嬷教管不利了,苗嬷嬷额上沁出细汗来,连忙应是。
“不过赏罚要分明,月苑和正月为了我出头,这份情很难得。嬷嬷记得下个月给她们双份的月例。”林华宝就又重新下了榻,打着哈欠回了卧房。任嬷嬷睥了一眼苗嬷嬷,面有得色的和三月一起跟在林华宝进了卧房。
苗嬷嬷擦了擦汗,垮下脸来,对着月苑和正月一挥手,“还不出去?难道要我在姑娘房里罚你们?”
月苑低头,正月嘟嘴,跟着苗嬷嬷身后出去了。
不去管苗嬷嬷怎么处置这事,林华宝却躺在床上想那个柳姨娘。
回来许久,林华宝还没见过那个柳姨娘呢,说是之前病重时,柳姨娘也曾来探视过,林夫人连院门都没让她进。
据说柳姨娘是个娇柔可人声音甜腻的美貌女子,想想还未长开的玥姐儿,再想象下那柳姨娘的模样,林华宝心中冷笑,能想出利用亲生女儿的丝带做手脚的人,又怎么不会做出让贴身丫鬟故意散布谣言好气着自己的举动呢?
改日要找机会见见这个敌手,林华宝还真有些好奇。
这深宅大院有一点不好,林华宝免了晨昏定省,大夫又让静养,林华宝就出不了院子,林夫人又不允许外人进来,弄的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珅哥儿还好,仗着林老爷林夫人的宠爱还能视禁令如无物,每天上来上那么一趟,还能给林华宝解解闷。那个玥姐儿只跟着林夫人来过一次,看来这姐妹情谊也淡得很。
幸好还有个黄小姐,不管是为了自己这个人,还是为了自己林家姑娘的身份,还派人问过几次病,送过一些东西,否则林华宝还真怀疑自己与世隔绝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再一听却又没有了。
林华宝知道自己不会听错,刚坐起身来,就见墨香掀帘探视。“墨香,外面怎么回事?”
“姑娘要起身么?奴婢来服侍姑娘起身。”墨香见林华宝醒了,就将新换来的书放在桌上,拿了外衫来给林华宝穿上。“奴婢刚回来,就见柳姨娘那里的丁嬷嬷揪着粉蝶进了院子,说是来让姑娘打死赔罪。被苗嬷嬷拦下去了院外了。”
林华宝深呼吸几下,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了,便笑着对墨香说道:“咱们去看看热闹。”
墨香慌了,连忙拦住林华宝,“早知道奴婢不告诉姑娘了,那丁嬷嬷就是个老泼皮,她这样就是要让姑娘生气的,好……”
墨香忽然住了口。
“你还挺贴心的,知道留着一些不好的话不告诉我。”
估计也是听了什么自己命不久矣,日后玥姐儿就是嫡出姑娘的话了,只是照顾着自己的心情,所以不敢说出来,怕惹得自己病发。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会生气,就算“生气”那也只会是想让戏更好看些。
林华宝伸手退开墨香就自行掀帘子出了卧房。
外面院子里,苗嬷嬷和任嬷嬷两个正架着个婆子往外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正拉扯着一个丫鬟,后面还跟着月苑等众丫鬟,一众人眼看就要到院门口了。
忽然,后面传来还带着童音的声音,“苗嬷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把人给我带过来。”
苗嬷嬷等人一僵,任嬷嬷趁机用力扭了那婆子一把,才和苗嬷嬷一起将人又拖了回来。
那婆子干瘦干瘦的,一双眯缝眼里面,有些浑浊的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若不是嘴巴被堵上了,只怕已经在哭天喊地的乱叫了。那也被堵住嘴的丫鬟却是头上还顶了一头的粉粉汤汤,像是被汤碗砸了个正着,脸上还有些不忿表情,。
林华宝忍着笑,退回了房内。
苗嬷嬷等人押着那两人进来,让她们跪在了地上。
施施然坐回了榻上,林华宝接过忐忑的墨香递过来的荷包轻嗅了一下,“苗嬷嬷,拿掉她们嘴里的东西。我倒要听听她们要说些什么,竟然吓得你将她们的嘴堵上了。”
苗嬷嬷有些迟疑,林华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我吩咐不了你么?”苗嬷嬷只得依令从事。
那婆子和丫鬟眼中得色一闪而过,嘴里的破布刚一拿掉,两人就齐齐跪行着扑向林华波,嘴里大叫着:“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啊”
林华宝脸色未变,轻轻说道:“苗嬷嬷,还不掌嘴?”
苗嬷嬷立刻大声应是,对着月苑一使眼色,两人齐齐走到那婆子丫鬟面前,啪的一下,同时打了一巴掌。
那二人有些蒙了,“哎哟,姑娘干什么打奴婢啊?”
这下到苗嬷嬷得意了,呵斥道:“下人无故在主子面前喧哗,按府里规矩掌嘴两下。”
那婆子闭上了嘴,头顶汤渣的丫鬟却叫了起来,“滚开,我也是二等丫鬟,哪里轮得到同是二等的你来打我?”说着低头撞向月苑。
月苑轻巧巧一闪,那丫鬟登时扑空,差点摔个脸着地。
林华宝伸手轻拍了一下炕桌,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呢?没看见你们月苑姐姐吃亏了,还不抓住那丫鬟,好让你们月苑姐姐动手”
正月等四人齐齐上前,一人揪一边胳膊,三月按住了那丫鬟的腿,正月凶狠狠的抓紧了那丫鬟脏兮兮的头发,强迫她扬起脸来。月苑立刻上前甩下第二巴掌。
林华宝待那声脆响余韵落尽,才指着那丫鬟问道:“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还没说话,旁边的婆子已经说到:“奴婢是柳姨娘身边伺候的老丁家的,今天是来……”
林华宝冷哼一声,苗嬷嬷心神领会,又是一耳光甩过去,“主子没问你呢,多嘴。”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华宝急喘几口气,嗅了一下荷包,指着那丫鬟问道。
那丫鬟脸上被打得涨红,满含忿恨的咬牙说道:“奴婢今天在花园乱说话,说三姑娘您重病未愈,柳姨娘担心三姑娘您撑不过去,日夜给您焚香祷告,结果三姑娘您身边的两个丫头扑过来就对奴婢大骂了一顿。”
“浑说,你明明就……”正月月兑口而出,却被站在她边上的月苑一瞪,立刻将话咽了回去。
林华宝配合着做出生气的表情,“胡说,谁说我撑不过去的?”
那丫鬟见林华宝拿着荷包的手都在抖,竟然笑了,配着她头上的汤渣和脸上的红肿,原本秀媚的脸蛋难看无比,“是啊,奴婢的主子是一片好心,要为三姑娘您祈福,省得三姑娘您撑不过去早死了。奴婢可没说三姑娘您要死了,都是姑娘您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口口声声说三姑娘您要是死了就是奴婢说死的,奴婢冤枉。可回了姨娘之后,姨娘也说奴婢咒姑娘早死,所以让丁嬷嬷带着奴婢来请罪……”
听见外面传来的纷乱脚步声,林华宝冷笑起来,手抖得更厉害了,“不是来请罪的,是来看看我到底死了没死的吧?”
那丫鬟挣扎起来了,大声的说道:“奴婢冤枉啊,奴婢怎么敢呢?再说三姑娘您这不是没死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