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难求 卑微宫女 第097章 宫怨

作者 : 钦寒

眼睁睁看着骆琰被押解下去,她却无能为力。当龙君佑下了命令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自己的求情,只会加速骆琰的死亡。

周围再次恢复宁静,只余一片清浅的呼吸。

“传朕旨意……”龙君佑缓缓开口:“将唐云芯打入冷宫,没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离开。同时告之吏部,取消三日后的封妃大典。”

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龙君佑却感觉疲惫至极,再也逗留不下去。挥挥手,登上步辇,转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云芯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惨笑连连。

呵,只是打入冷宫而已吗?这就是以骆琰性命换来的结果,她的苟且偷生……

恍然间,耳畔响起骆琰曾经说过的话。

——在下虽不才,却愿以自身性命,护姑娘周全。

他说到做到,终有一天,兑现了他的诺言。

骆琰,唐云芯何德何能,令你恩护至此

此生此世,她注定要欠他的恩情,这份守护,今生无以为报,只有等来生,将这一世所欠他的,系数奉还。

而然,她还有下辈子吗?

“唐云芯,你真是好运气,有一个傻瓜自愿为你背负罪名。”龙君佑走后,朱琳才从角落里步出,居高临下审视着云芯,一脸痛快的冷笑。

云芯抬头,冷冷直视她:“朱琳,今日我不死,他日定不会放过你。”

朱琳嗤笑道:“唐云芯,你以为你还有翻身之日吗?今天若不是那个傻瓜为你顶罪,你早就死定了,不过,冷宫那个地方,想来也不是你能住得惯的,天寒地冻的,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冻死了。”

云芯脑中划过一个念头,惊愕地指责朱琳道:“你……是你害得我,原来是你”

朱琳冷笑连连:“没错,是我又能怎样,在这宫里,憎恨你的人不止我一个,想要杀你,根本就是轻而易举,能让你活到今天,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说到这里,朱琳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浓浓恨意:“唐云芯,你也别怪我心狠手毒,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唆使丹婕妤来对付我,幸好我命大,丹婕妤得罪了淑妃,被淑妃关进了暴室,进了那里,想要活着出来,恐怕是不可能了。哈哈哈,唐云芯,你若是想怪,就怪你运气不好,事到如今,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云芯并不看她,目光沉沉,只落在地面上的一截枯枝上,“因果循环,轮回往复,害人终害己,你最好记住。”

朱琳不以为然,嘲讽道:“唐云芯,你已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还不肯死心吗?”。

“身死容易,心却难死,你难道不是如此吗?”。云芯站起身,跟随在前来押解她去冷宫的内侍身后,语调淡然:“最后一次,下回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望着云芯走远的身影,朱琳嘲笑道:“唐云芯,你没有这个机会的。”

皇城中的这座荒凉冷宫,已不是第一次来了。

想到上一次,还是来看望宸妃,没想到这一回,住进这里的人,竟变成了自己。

水满则溢,月盈而亏,满盈者,不损何为?

宸妃的话,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当日警告,今日成真,不知九泉之下的宸妃看了,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内侍将她送到一扇破败的房门前,便不再进去,看来,即便是这些做奴才的,也受不了冷宫的荒凉。

自己住的这处房屋,比起之前关押宸妃的地方,虽要整洁一些,却仍是脏乱不堪,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木桌,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房间因为久无人住,不仅阴冷潮湿,而且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云芯取过墙角断了一截的扫帚,将房间清扫了一遍。房间不大,令人感到满意的是,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十步见方的小院子。说是园子,只不过是因天长日久无人照料,一些藤蔓生长过快,将原本的花坛代替,围成了一个貌似栅栏的圈,正好将房屋圈在里面,看起来就像个小院子一般。

院内,有一口深井,云芯放下木桶,竟然可以打得出水来,心中不免又多了些安慰。

通常,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不但被剥夺了名号和身份地位,连一些下溅的奴才都敢于怠慢欺辱,前朝有位被打入冷宫的宫妃,就因为身体孱弱,负责照顾她起居的奴才又极为势利,常常不给她送水,这位宫妃后来竟活活渴死在冷宫。当时她道听途说,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夸大其词,如今看来,这非但不是胡说,或许还有未尽之意。

有了可口水井,饮水的问题便不愁了。

从井内打了水,又将简陋的房屋清理一遍,房子虽破败,但收拾干净后,还算是能够看得过去。

晚间,有人前来送饭,简单的伙食,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比曾经吃过的牢饭要好上数倍。

洗好碗筷,将食盒放好,以便第二日送饭的宫人及时来取。

简陋的房屋,处处透着冷风,云芯是极其怕冷的,哪怕躲在床脚,用棉被将自己牢牢裹住,依旧没有半分暖意。手脚已经冰凉,实在冷得受不了,她决定出去找些枯枝来烧,总之冷宫这里也不大有人来管,只要自己不出冷宫,应该没有问题。刚穿好衣物出门,突然听到夜空里传来哀戚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悲凉。

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

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

荐枕娇夕月,卷衣恋春风。

宁知赵飞燕,夺宠恨无穷。

沉忧能伤人,绿鬓成霜蓬。

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

……

这不是那首《怨歌行》吗?当初在朝晖殿听过,那时听得很模糊,如今,这歌声却似近在耳畔一般。

云芯好奇,不由得朝着传来歌声的地方走去。歌声越来越清晰,听到后来,竟宛如女子悲惨的哀哭。

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

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

……

歌声忽然一顿,有女子凄迷的声音响起:“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云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在一处荒废的荷花池边,翩然起舞。女子面容绝美,仿若一朵初开的莲花,淡雅,素净。女子披散着一头及膝的长发,发丝飘逸,却已寸寸成雪,那身大红衣裙,在月光的照耀下,红得似血,触目惊心。

女子跳了一阵,忽然扑向前方,跪倒在地,仰望着天边明月,痴痴道:“皇上您何时来接来臣妾呢?您说过,要不了多久,就会封臣妾为皇后……您是皇帝,君无戏言,臣妾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您为什么还不来呢?对了,臣妾最近学了一套新的舞蹈,臣妾现在就跳给您看。”女子说完,纵身跃入干枯的荷花池内,带着一脸愉悦,缓缓吟唱,足下轻移。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月光下,女子痴迷的目光,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晶莹的泪水,自女子眼眶流出,汇聚成一道永世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云芯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子的脸庞。

“莲妃……”不确定地唤出声来。

正在翩然起舞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她迷茫地说:“你……怎么认识我?是不是皇上要你来接我了,是不是,皇上终于要来接我了?”

女子欣喜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云芯,不停地询问。

没错,眼前的女子,确实是莲妃。

莲妃啊……当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倾世美人——水芙蓉。此女善舞,舞技天下无人能比。水芙蓉在十六岁那年,于中秋宴席上,以莲花池为舞台,表演了一曲美人戏莲的绝世舞蹈,使得穆宗对她一见倾心,赐封为莲妃,是除了太后以外,另一个具有传奇性的女子。

可惜,短短半年后,莲妃便病逝了。那时候,身为太后的她,亲自参加了莲妃的葬礼,可如今,为何又会在此地重见莲妃?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回答我,皇上是不是要来接我了,他明明说过的,过段时间就来接我,他不会负我的”莲妃死死抓着云芯的衣袖,两只手冻得通红,修长的手指上,还有数不清的划痕和伤口。

这样冷的天气,她却只穿一件单薄的绸裙,哪怕嘴唇冻得青紫,也丝毫不觉。

云芯捂住嘴巴,强忍住心口涌上的那股哀恸。

当年的一切,已经没有去考究的必要了,云芯几乎可以猜得出,穆宗究竟为了什么才撒在这弥天大谎。

他在怕自己怕公孙慧

那个帝王,对她向来是又敬又怕,她说的话,他从来不会拂逆。当年莲妃冠宠后宫,穆宗一连数十日,夜夜临幸于她,不但如此,还为了她罢朝三日,朝中议论纷纷,颇有微词。她以太后的身份警告他,若要后宫宁和,必要雨露均沾,想要国家安定,则不能荒废朝政,若他做不到,她就立刻赐三尺白绫,让莲妃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后来,穆宗自然是按照她所说去做了,他刻意疏远莲妃,就连见面,也不敢表示得太过亲昵,之后,莲妃便病了,这一病就是三个月,全皇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没过多久,莲妃就去了。

葬礼时,她亲自出面参加,亲眼看到莲妃下葬,如今再次看到这个女人,怎能叫她不心惊?

“皇上,您说您尊敬太后,不想惹她不快,臣妾不懂,您是皇上啊,您要是真的喜欢臣妾,就快点接臣妾出去吧,臣妾实在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莲妃跪在地上,扯着云芯的裙摆放声哀哭。

云芯向后退了一步,将被莲妃攥在手里的裙摆用力扯出:“水芙蓉,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莲妃迷茫地抬起头,傻傻的笑:“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如今是天载四年对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云芯轻轻摇了摇头,同情地看着她:“不对,今年不是天载四年,天载帝已经驾崩了。”

“驾崩?”莲妃大睁着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怎么会?你休要胡说敢诅咒皇帝,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没有胡说,水芙蓉,你清醒一点吧,如今已是天历二年,新帝登基,天载帝已经不在了,他是穆宗,是先帝,你也不再是莲妃,你看清楚”

“不,不可能”莲妃疯了一般扑上来,尖叫道:“不会的,皇上答应我,过不了多久就接我回宫,他那么爱我,怎么会把我丢在这个地方,不可能的皇上还要封我做皇后,我是皇后,我是皇后,你敢欺骗我,来人,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毙”

莲妃兀自尖叫着,仿佛自己还是昔日那个荣宠正盛的妃子,可惜,物是人非,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直到此时此刻,云芯才明白,穆宗根本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这个女子,皇帝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苦衷,但凡做了错事,便会用“不得已”这三个字,消弭他所有过错。

将莲妃送入冷宫后,穆宗帝在短短时间内,就忘了她的存在,而所有人都以为莲妃已死,没有人会抱着触怒龙颜的危险,提起一个死去的妃子。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将她遗忘了……

莲妃苦苦爱恋的那个男子,为了不与公孙慧反目,保住岌岌可危的皇权,他可以毫不犹豫牺牲一个自己爱过的女人,当真是个仁孝爱民的明君。

听起来,实在讽刺。

用力甩开莲妃,云芯面容上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冷然,还有几分无奈:“水芙蓉,过往之事你都忘了吧,想也无益,不如不想。如果你真的挨不住了,你大可以选择解月兑,没有人逼你继续受苦。”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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