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要对他耍心机,那张纸,是她早就写好的,之所以放在那里,只是忘了收,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早就做好的准备,最后竟然派上用场了。
册封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一应用度齐全,皆按照品级来分配,只是独独少了一个册封礼,妙雯难免愤愤不平,对那些来传旨的小太监也没好脸色,还是云芯跟她说,这些都是皇帝的决定后,她才转了态度。
不过,心里不免还是气愤,外人面前不好说,只剩下两个人时,妙雯便开始嘀咕:“皇上也真是的,没有册封礼,日后难免要被其他人笑话。”
“册封礼只是一个形式罢了,有没有都无所谓。”云芯侧首看着妙雯,冷声道:“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就是只有你我二人,也要小心才是。”
妙雯知道云芯树敌众多,那些人见她重新得了皇上恩宠,定然心中不平,想尽办法要找她麻烦,自己乱说话丢了性命是小事,牵连到云芯就不好了:“是,娘娘教训的是,妙雯以后不敢了。”
见她乖巧,云芯心中稍安,放缓语气道:“妙雯,经过这么多事,这后\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小心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娘娘,妙雯明白。”
“明白就好,若真是出了事,我也不一定能救得出你。”想了想,忽然道:“你快去准备一下,今天来朝晖殿的人,怕是不会少呢?”
妙雯呆了一下:“为什么?”
“唉,傻丫头,今天是我封妃的日子,朝晖殿怎么可能清冷。”云芯假意嗔道。
妙雯一拍脑门:“是啊,那些美人婕妤什么的,怕是要来巴结娘娘呢。”
云芯摇摇头:“这些我倒不在意,你帮我打发了就是,只是有些人,不能不见。”江彩绣,她也一定会来吧。
终于到了争锋相对的一刻,西庭所的那段日子,她又怎么想到,自己和她,竟会会有这么一天。
“娘娘,不如全部打发掉好了,你现在身子弱,要好好休息才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她们来看姑娘,指不定怎么为难你呢。”妙雯语气不善,倒像是跟那些妃嫔有什么过节似的。
云芯知道,之前在冷宫时,妙雯被人陷害,受了不少苦,心中怨恨也是难免的,于是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这样整天板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欺负你呢。”
“娘娘,你笑话奴婢。”妙雯扭捏道。
云芯看着她,沉声一叹:“妙雯,听说萍美人发了病,伤口无法愈合,只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妙雯听了,畅快道:“活该,谁让她陷害我”
“出面带走的你的人,确实是萍美人,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却不是她。”云芯道。
妙雯诧异:“不是萍美人。”
云芯点头,缓缓道:“我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萍美人不能死。”
妙雯大概听出她话中之意,却不能肯定,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
云芯深深看她一眼,知道她对萍美人是恨之入骨的,话到嘴边,却犹豫起来。
“娘娘,我知道了。”
她还未开口,妙雯就点头道:“我知道,您要救萍美人。”
云芯小心问道:“那……你不会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奴婢虽然很讨厌这个萍美人,但她罪不至死,况且,娘娘也说了,她也是被人利用的,奴婢受了那么多苦,总要知道,真正陷害奴婢的是谁。”
见她想得透彻,云芯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将她带至偏殿,嘱咐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这宫里新来的奴婢,不晓得我的脾性,也要劳你多费心,我这段日子以来总是精神不济,很多事情虽然想亲力亲为,却有心无力,后宫每个人都巴不得我死,我必须留着心力却对付她们,所以这些琐事,只有你来帮我打理了。”
妙雯见她说的郑重,惶然道:“娘娘何出此言,妙雯能够得娘娘信任,已是天大的福分,哪里还会心存怨怼。”
“你我之间,并非主仆,我待你一如姐妹,你也不要对我身份。”
“既然是姐妹,那妙雯更应该帮娘娘排忧解难。”
云芯心口一热,往日高高在上,身畔也是有一个柔兰,柔兰对她向来恭敬,就算她有心拿她当姐妹看待,她也是不敢接受的,反而是妙雯,一腔赤子之心,更令人感动。
“即使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了,我想见的人,怕是不会这么早来,我先回内殿歇着,没有大事的话,你自己解决就是。”
妙雯脸上带着一丝喜悦,也带着一丝紧张,抿了抿唇,道:“娘娘,都交奴婢来办,会不会……有些不妥?”
云芯知道她心中惶恐,其实以她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她的安排,她只是没自信罢了,于是笑着鼓励:“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没有一次令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一样,交给你我很放心。”
“真的?”妙雯欣喜不已,眼睛亮亮的。
“自然是真的。”
“那奴婢……奴婢一定不负娘娘所托。”妙雯肃声道,表情坚定。
“嗯,那我去休息了,有事来找我便可。”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萍美人的事情不要忘了,越快办妥越好,只怕拖了久了,萍美人必死无疑。”
“嗯,奴婢知道了。”
嘱咐完毕,云芯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内殿。
这段时间发生一切,就像场梦一样,美梦与噩梦交织,即便是现在,她依旧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当中。
曾经与他执手相伴,梅山之上,他的温存历历在目,柔情的花雨历历在耳,可物是人非,转身之后,空余一声的清冷叹息,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爱上他,更不该心存幻想,帝王皆为薄情之人,即便对她心存怜惜,在江山社稷面前,再重的感情,亦可抛弃。
想到冷宫中那个白了一头青丝的女子,心中不由得觉得一阵凄冷,心头那种茫然未知的恐惧,一寸寸将她吞没。
倚君恩……她能够留在这个皇宫,拥有尊贵的地位,只是依仗龙君佑的恩舍罢了,与情爱无关。
从来不知道,自己心中竟存着如此强烈的愤恨和怨怼,她倒宁愿如前世一般,寂寞孤寂,不知情为何物,浑浑噩噩,直至死去的那一日……这样就算不会快乐,至少,也不会悲伤,做个木偶,简简单单,何尝不好呢?
迷迷糊糊地睡着,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中滚过,突然觉得很冷,似有又冰雪在身上碾过一般,冷得彻骨,身上去抓身上的锦被,却感到浑身麻木,一动都动不了,心中焦急难熬,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喉咙干得厉害,即使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娘亲娘亲”在这样焦虑惊恐的时候,她不知道可以欢呼谁,有谁可以帮助自己,安慰自己,眼前唯一能看到的影响,就是娘亲慈爱美丽的面庞。
娘亲年轻时,曾是帝都最负有盛名的美人,十六岁之前,前来提亲的人多不胜数,几乎要踏破家中的门槛,父亲公孙珣也曾是帝都最年轻有为的才子。十六岁那年,母亲出嫁,嫁给父亲。男才女貌,佳人如玉,两人的结合,是当时帝都最美好的一段佳话。两人成婚后,倒也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只是,迫于家族的势力,父亲再娶,添置了两房小妾。母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不允许有人与她一起分享她最爱的人,还有她的儿女应得那份父爱。于是,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爱情,自己的地位,从一个天真烂漫的纯真少女,变成了一个心地狠毒的怨妇,她在铲除了那两个小妾同时,也失去了父亲对她的爱。
曾记得,母亲说过一句话,她说:“走到今日这一步,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后悔,但是,我不悔,我不认为我是做错了,如果,我当初不去争,现在失去了,或许不仅仅是丈夫的爱。”
娘亲的话,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当娘亲抱着她,说出这番话时,冰冷的眼泪,狠狠砸在她的手背,她抬起手,想为母亲拭去泪水,却发现,娘亲的眼里,没有一丝忧伤,更没有一丝悲痛,有的,只有深深的无奈和失望,也就是在这时,她又说了一句话,很轻很轻,她以为自己没有听到,可不知道为何,如今,她却记得这样清楚。
娘亲说:“慧儿,记住娘亲的话,永远不要去爱,不爱才不会有痛。”
那时候她不懂,如今,她却明白了。
身为女子,无论有多么强势,手段有多么狠辣,最后皆是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就在同年,母亲逝去,没有了庇佑的她,被家族狠心送入皇宫,那时,她才八岁
八岁的她,比一般孩童要早熟,进宫后的日子,只要想到母亲的惨死,家族的无情,她就恨得无以复加。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报仇,想拥有可以与家族对抗的权势,可皇帝只将她当做孩子看待,在她年幼无知的时候,度过了一段没有阴谋争斗的时光,等她稍有年长,懂得勾心斗角耍弄心机时,皇帝却驾崩了。
直至穆宗登基,她被尊为太皇太后,享受无上荣耀,她却要为了守护家族,卷入后\宫乃至朝堂的阴谋漩涡中,无法自拔。
她这一生,到底为谁而活?
爱上不该爱的人,犯下不该犯的错,娘亲,你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得瞑目吧。
“娘娘,娘娘”耳畔有人在呼喊,是谁?是谁在喊?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几欲无法忍受。
“娘娘,你快醒醒。”
有人一边叫喊一边摇晃自己,她强忍着不适,终于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妙雯焦急的面庞映入眼中,云芯一时间甚至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妙雯……”她开口,却发现嗓音嘶哑低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狠狠地掐在她喉间。
“娘娘,你刚才是梦魇了。”妙雯端来一杯清水,递给她。
咽下几口水,润了润嗓子,云芯这才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
云芯将水杯递给妙雯,趿着鞋下地,“都来过什么人?”
妙雯连忙搀住她,“也没什么人,都是来巴结讨好的,奴婢将打发走了。”
“嗯。”云芯点点头,觉得气闷,推开窗户,冷风呼啸着灌入房内,神志清醒了不少:“其他人呢?”
“惠妃娘娘一个时辰前来过,奴婢正要来唤娘娘,惠妃娘娘说不必了,留下贺礼就走了。”
“还有谁?”
“没了。”
“没了?”淑妃没有来,江彩绣也没有来?太奇怪了,以淑妃的个性,就算自己不来,也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至于江彩绣,难道是因为害怕见她?
正在疑惑时,有宫女匆匆来报,说是江昭仪求见。
云芯心中一跳,总算来了
“妙雯,即刻为我梳妆。”云芯拉过妙雯,自己则在妆台前坐好。
妙雯忧心道:“娘娘的身体虚弱,还是不要去见她为好。”
云芯冷然道:“今日我若不去见她,岂不是向她示弱?区区一个昭仪,今后会越加不将我放在眼里,妙雯,快帮我梳妆。”盯着镜中那张苍白的面庞,云芯眉心一蹙,道:“脸上多打点胭脂,妆画得浓艳一些。”
“娘娘,不就是个江彩绣嘛……”妙雯一边嘀咕,一边熟练地给她上妆。
“别小看了她,我们遭受的所有苦难,或许都是拜她所赐。”想到自己遭她设计,莫名**,心头就涌起一阵滔天恨意,翻涌的气血在胸口激荡不已,恨不能立刻将江彩绣碎尸万段,但心口仅存的意一丝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一定要忍住
手指根根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面上却保持着冷静,待妙雯梳妆完毕,云芯又挑出最华贵的衣饰来换上。
艳若桃李,姣姣如华,除了月复部稍显隆起以外,几乎挑不出一丝瑕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