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是要裂开一样痛,她伏在对方身上,紧紧咬着嘴唇,直到鲜血渗出,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才用沙哑的声音道:“聂衍,求你……求你带我走,远远离开这里……”
“娘娘,这里是皇宫。”聂衍沉声道。
她何尝不知,自己的要求有多么那一视线,可她现在就想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令她心碎绝望的地方。远远地,离开……
“娘娘,我们先去太医院,你的身子拖不得……”聂衍抱起她,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云芯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聂衍,不要去……我不要去,如果不能离开这里,我宁肯死。”
聂衍脚步一顿:“娘娘可有想好,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是,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她毫不犹豫道。
聂衍沉默半晌,又问:“娘娘不会后悔吗?”。
“后悔?”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不会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后悔呢?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
“好,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帮娘娘这个忙。”聂衍猛地转身,向与太医院相反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雪花飘摇,身体里几乎像是结了冰一般的寒冷,连跳动的脉搏也跟着一同微弱下去。后悔吗?不,她不会再后悔了,哪怕是死,她也不要再死在这冰冷的皇宫中,她要做一只真正海东青,飞到远方,飞到一个远离皇宫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寂静的宫道上,只有她和聂衍二人。她的生命在一分分流逝,而然,她的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宁过,平静的半丝涟漪也没有。
宫门就在眼前,跨出那道门槛,她就是自由的。
“什么人?站住”守城的侍卫看到二人,厉声喝斥。
聂衍脚步不停,仍旧抱着云芯向外走,冰冷的长枪挡住去路,侍卫面无表情道:“聂大人,请将您怀里的女子放下。”
云芯下意识抓紧聂衍的衣袍,浑身紧张得发抖。
聂衍安抚道:“别怕,有我在这里。”
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显得那么温暖,驱走了盘桓于心中的惊恐,云芯抬头,望着聂衍坚毅的下巴,她的神色既冷且痛:“聂衍,放下我吧,我不想因自己而牵连于你。”
聂衍的神色是那么坚定,连同双手的力气,“微臣说过,既然出宫是娘娘的心愿,微臣一定会帮娘娘达成这个心愿。”
寒风簌簌刮过,天地一片雪白。
她能感觉到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在流失,还有她月复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去禀告皇上。”侍卫不敢对聂衍动手,只能暂且拖着他,命其他人将此地发生的事情禀告皇帝。
侍卫刚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从身后传来,马车不偏不倚,正巧听在二人面前。
侍卫看见从马车上走下的男子,立刻恭敬道:“三王子殿下。”
拓跋朔步下马车,看着奄奄一息的云芯,眉头紧皱:“你这女人,才几日不见,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云芯将头靠在聂衍的胸口上,她几乎连抬头看一眼拓跋朔的力气都没有。
“交给我吧。”拓跋朔二话不说,从聂衍手中接过云芯,将她抱上马车。
聂衍挡在马车前,肃声道:“王子殿下,请允许微臣一起陪同。”
拓跋朔断然拒绝:“聂大人,你是想公然违抗皇帝吗?我可不想多带一个负累。”
聂衍一呆,神色间有短暂的茫然,而然,他猛地抬头,坚决道:“聂衍一旦出宫,将不再是皇上的臣子,请三王子允许草民一同随行。”
拓跋朔似是没想到聂衍会这么固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跟着我总归……”
衣袖一紧,回头一看,竟是被云芯紧紧攥住,看着她,云芯眼中似有请求:“请……让他一起……”
拓跋朔有些不耐,对聂衍挥挥手:“上车吧。”
聂衍不再多说,一撩衣摆,便登上马车。
云芯的气息渐渐微弱,望着马车上朱色的琉璃帐,眼前幻化出与龙君佑初见的那个下午。白色的槐花,四散飘舞,就如同这漫天的白雪。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爱,谁知,却深陷爱情的泥沼,无法自拔。如果,她真的不懂爱就好了。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闭上眼,但愿今生今世,不再如此心痛。
“三王子,不可以,您不可以带女眷离开。”侍卫似乎想要阻拦马车出宫。
“让开”一声鞭响,马车开始继续奔驰起来,远远地,似乎传来侍卫的喊声,她已经听不清了,那声音就像在梦里的一般,既不真实,也不清晰。
“云芯云芯”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虽然依旧像是在梦中一般,却那样清晰,仿佛就在耳畔。
“朕要见她”龙君佑策马拦在马车前,分毫不让。
拓跋朔跃下马车,从容淡定道:“难道皇上不知,她根本不愿见您吗?”。
“不论如何,先送她回太医院,她这样会死的”龙君佑跳下马,径直冲向马车。
“皇上,她说过了,此生不想再见您。”拓跋朔身形一闪,将龙君佑拦截在马车三丈远处。
“好,好,朕不见他,你先将她送回太医院,其他的事情,等她月兑离生命危险后再说。”龙君佑脸上尽是焦急,身为皇帝的威严,也被这份焦急所掩盖。
拓跋朔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道:“皇上,并非小王不给您这个面子,实在是她不愿再回到皇宫,还请您尊重她的心愿。”
“什么狗屁心愿,她这样会死的”龙君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重重推开拓跋朔,疾步冲到马车边,正准备掀开车帘,却听车内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请皇上成全云芯。”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茫然问道:“成全什么?”
“成全我获得自由的心愿。”
“自由?”他颓然后退一步:“云芯,你真的不想再见朕了?”
云芯苦笑一声:“皇上,你与我不是同一类人,与其在一起互相折磨,不如分开。”
“朕不信。”他摇头否定。
云芯继续道:“皇上,这并非您信不信的问题,这是事实,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在宫里的时日,除了算计和防备,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自由过,我终于明白,我根本不属于那里……离去之前,我想要告诉皇上一件事,骆琰是无辜的,他之所以背负下所有罪名,全是为了救我。皇上,您杀了一个对您忠心耿耿的忠臣,你知道吗?您或许不知道,因为,一条人命在您的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可我是真心感激他的,感激他对我的照拂之情,我唐云芯就是死了,也会永远铭记。”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他却不敢掀开车帘看她一眼,因为他明白,自己早已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皇帝陛下,你还是走吧,她不想见你,说再多也没用。”拓跋朔倚在马车的车厢壁上,冷冷凝望着拓跋朔。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必然不会放过你,放过北夏”他转过身,收起悲戚的神情,眼神霎时变得冷厉如刀。
拓跋朔回他一个同样凛然的眼神:“皇帝陛下,您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我北夏人民可不是任人欺凌宰割的弱者,皇上最好想清楚。”
“想什么清楚?”龙君佑不客气道:“就凭你刺杀朕这一条,朕就有理由发兵攻打北夏。”
拓跋朔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窘迫和尴尬,反而狂妄道:“皇帝陛下以为攻打北夏,会有几分胜算呢?”
龙君佑脸色大变,拓跋朔接着道:“皇上以为,我这一次前来宣朝,果真是为了刺杀你吗?”。
“你……”龙君佑脸色瞬间苍白,眸中凌厉的颜色也变得灰败一片,整个人仿佛月兑力一般,依着马车的车辕:“你们想吞并我大宣朝,没那么容易。”
拓跋朔不以为意道:“如今不能,但过个一两年,就不一定了。”正说着,远处便传来侍卫的呐喊声,“皇上,皇上——”跟随龙君佑一同出宫的侍卫,直到这会儿才赶到,感受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护在龙君佑身边。
拓跋朔随意挠了挠头,折身回到马车上:“走了走了。”
“慢着”龙君佑喝道。
“怎么,皇上还不死心?”拓跋朔冷言挑衅。
龙君佑不理会他,径自走到马车边,对马车中的人道:“云芯,你要离去,朕自然不拦你,朕只为你一句话,你对朕,当真再无半分情意?”
里面良久没有动静,天地间一片茫茫寂寥。突然,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只纤长而苍白的手伸出来,龙君佑下意识伸手去握住,却在他刚刚触碰到她的手时,一样冰冷的物体掉落在掌心:“这个还给皇上,从今以后,你我永为陌路。”
怔怔握着手里的免死金牌,龙君佑眼看着马车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苍茫的雪白中,直至,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