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然一笑,柔媚中漾起一抹阴毒之色,斜睨他道:“本宫只是想去看看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而已,你急什么?”
龙承轩眸子一沉,语气中带着警告道:“你休要动她,否则,本王绝不放过你”
“放心,想要她命的人,又不止本宫一个。”她笑得艳丽之极,浓浓的怨毒气息,却萦绕不散。料定她不敢胡来,龙承轩这才放她进殿。
“还以为你会多么伤心难过,没想到你倒是悠闲得很。”一踏入内殿,便看到立于桌案前专心作画的云芯。
放下画笔,云芯直视来人:“公孙莹,为什么要背叛皇上?”
淑妃先是一怔,随即娇声笑了出来:“唐云芯,你真的很聪明,不过那又能有什么用呢?”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云芯死死盯着她,似有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强硬。
淑妃脸上唯一的一丝冰冷笑意,骤然消失:“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绝情你可知道,你没有出现的那段时日,他对我是真的好,宠我爱我护我,自从你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爱我,甚至连最后的一点情分,也被他狠心斩断既然我已经失去一切,那就不妨让他也尝尝这种失去一切的滋味”
“龙承轩做了皇帝,也不会立你的浩靖为储君。”云芯怜悯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真可怜。
她怪笑一声,眼中只有疯狂的尖锐恨意,“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指望我的孩子可以做皇帝。”她突然靠近云芯,轻声而细语地在她耳边说着,一股幽怨的戾气,仿佛从肌肤内渗了进去,连骨子中都透着一股寒意:“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你和他好过你们越惨,我就越开心”
不落痕迹地向一旁移了半步,云芯拿起被她搁置在桌上的毛笔,仿若毫不在意般继续认真勾勒她还未完工的鱼戏莲叶图,唯有心底的浪涛,早已铺天盖地。
淑妃有冷冷瞧了她几眼,才铁青着脸色转身离开,临走前,忽然又笑靥如花地转过身:“我看得出,龙承轩对你别有用心,我不会阻止他,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你和龙君佑都痛不欲生的办法。”
笔尖略微一顿,黑色的浓墨顺着笔尖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如同她现在凌乱纷扰的心境,黑沉沉的,郁结不舒。
如此几日,她都是在华清宫以作画度日,龙承轩偶尔来了几次,她都是默然以对,那面无表情勉强应付的样子,龙承轩看着难免不快,他倒宁愿她与自己疾言厉色,针锋相对,也看不惯她这幅貌似逆来顺受,却冷漠无情的样子。经过几次后,也就不再来了,用心落得清静,可他不来这里,就无法从他口中得到外界的消息,心里就更加惶恐不安,生怕哪日一觉醒来,早已天翻地覆。
这日晚膳也没用,就斜倚在软榻上,幽然看着听着窗外寒风呼啸,只觉得心也跟着那风声一样,变得支离破碎,萧索荒凉。
“娘娘……”守在身旁的侍女突然低低叫了一声,她不明所以,扭头看去,见侍女的目光正对着大殿门口,于是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竟看到身披一身雪白的江彩绣,正盈然立在门口。
她眉心一蹙,侧过头,淡然对侍女吩咐道:“天气怪冷的,去把殿门关上。”
侍女起身,怯怯看了眼云芯,她只说把门关上,并未说到底是将江彩绣迎进来再关门,还是直接关门,见她闭上眼睛,对她询问的目光无视时,只好艰难地挪到门边,伸手抓住门框。就在门板即将合上的刹那,忽听云芯道:“让她进来。”
江彩绣也不客气,径直便走了进来:“如今我们都是阶下囚,我也不必给你行礼了。”
云芯依旧闭着双目,眉宇间轻愁不散:“你却是比我要好些,至少没有被囚禁在景福宫,我就不一样了,除了这华清宫,哪里都去不了。”
江彩绣本是一脸沉静,听了她的话后,勃然变色:“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皇上吗”
云芯拢了拢鬓发,轻笑出声:“担心有用吗?你刚才不也说了,我们都是阶下囚,身不由己。”一声无奈低叹,不再言语。
“如果,我帮你离开这里呢?”江彩绣绵软清淡如浮云的声音,忽然间传入耳中。
云芯这才睁开双目,眸光霍霍地望向她:“江彩绣,你又想怎样?害了卓依,害了妙雯,害了飞鸿,害了我还不够吗”她一连串发问,一声比一声凄厉炽烈,在无数次以假情假意相对后,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满心的怨恨和愤怒宣泄出来。
江彩绣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也无半分愧意,待云芯质问完,才继续静声道:“我这一次来,并不是想要帮你,我只是为了他,虽然他一直不待见我,也从来不肯认真地看我一眼,可我还是想帮她,即便要成全你,我也认了。”
她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内回荡,有种悲戚的决绝,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那是因为想起了他,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才有的脉脉温情。
云芯起身注目于她,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做不得真,那此刻她眼中那抹浓浓的眷恋与凄然,却不得不令人信服。谎言可以遮掩一切,但唯有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明白,江彩绣是真心爱着龙君佑的,只可惜,她爱得太决绝,太疯狂,以至于将自己那纯洁的感情,扭曲成无止无尽的妒恨,让一切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你有办法?”
解下披风,江彩绣迅速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递到云芯面前:“这段时间,我一直很配合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对我起疑心的话,或许你可以逃出皇宫。”她盯着云芯发髻上的金色硫珠七宝凤钗:“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赌一回。”
云芯一把夺过她手中衣物,迅速将自己身上的裙衫月兑下来,换上江彩绣的衣衫,又将自己的发髻,照着江彩绣的样子梳理整齐,末了,将取下的凤钗,递向江彩绣的手中:“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的罪孽,并不会因为你帮我一次而消除。”
她接过凤钗,橘色的烛光下,那金色的耀目光泽,染上她迷离的眸子,让那张总是带着森冷寒意的面庞,增添了几分和暖的气韵:“我也没有指望过你的原谅,况且,你就算想要原谅我,也不会有人同意的……”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光彩是满足的,语气却那样哀凉,在二人现在处境相同,甚至云芯的处境比她还要糟糕的时候,她却流露出这样绝望失意的神色,委实有些奇怪。
正在她惊疑不定时,江彩绣突然高声喝道:“还不走?若是被人发现我来了你这里,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云芯这才惊觉回神,忙将江彩绣来时所披的披风系好,转身向殿外走去。
望着云芯离去的背影,江彩绣唇边忽而泛起一抹忧伤的笑。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为他冒生命危险的人,竟然也不是自己。如果,自己是他深爱的那个人,她即便是自己受万箭穿心之苦,也不忍伤害他丝毫,可惜,可惜……他却不懂。
在云芯跨出殿门的瞬间,她突然疾奔了两步,冲着她喊道:“记住,一定要找到他”
离去的脚步,并未因江彩绣的一句话而停滞,不论她今日怎样帮助自己,都无法洗清她所有的罪孽,那明媚中相依扶持的过去,再也不会有了……——
因心中急切,在前往潋江城的路上,云芯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去的晚了,就再也见不到他。
那种浸漫在骨子里的恐惧,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即便在蓝田镇博裕中掌时,她也没有如现在这般害怕。她怕自己赶不及,怕去了之后,得到的是最不想面对的结局,怕龙承轩的人会追来,怕淑妃会以自己最亲近的人报复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怕的事情,竟然那样多。
天色渐黑,星辰稀疏,山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她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前一个落脚休息的城镇,若是无法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镇子,只怕她这一晚就要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了。
可座下的马跟着她急赶了数天的路,已经体力透支,疾跑了不到半里路,突然一头栽倒在路边,云芯被摔得有些狼狈,起身后才发现,那匹马竟然生生被累死了。
呆呆望着那匹身子微微抽搐的马,云芯满心都是灰白的绝望。没有马,以她之力,要如何走出这荒无人烟的山道。
“前面的是为姑娘吧?”正在发愁时,身后突然走来一位背着药篓的山野村妇。
女人慈眉善目,语调亦是轻柔和煦的,“天色已晚,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女人家独自上路也不安全,不如去俺家休息一晚吧。”
云芯本欲拒绝,可一来,自己确实极为疲累了,二来,这茫茫大山,到了夜晚难免会有野兽出没,独自行走确实不辨,略一沉吟,便点头道:“那就只好叨扰了。”
女人憨然一笑:“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俺们村子人,没那么多讲究。”咧嘴一笑,拉了云芯一把。
云芯本不喜人接近,但看这妇人淳朴善良,也就没有流露排斥之意,跟在妇人身边,向着人烟更加稀疏的山里而走去。
那妇人似乎极为善谈,一路上一直不停跟着闲聊着,能从自家的孩子,说到京都的繁华昌盛,云芯只淡淡应和,并不出声。妇人看她不言不语,掩在漆黑夜色下的眼,闪过一丝奇异的疑惑,斜睨她一眼,看她满脸不耐,于是指着前方道:“唐姑娘,就快到了,山里人都住得偏远,你别着急……”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瞧,云芯远远地站着,警惕地与她保持距离。
“唉?你怎了?”她挠挠头,一副不解的样子:“前面就到了,你快跟上来啊。”
云芯不但没有跟上去,反而又向后退了几大步,沉声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姓唐的?”
女人一呆,定定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如一块冰雕,之前绽放的憨直笑容,僵在脸上,表情极为怪异。
“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姓名,可你却能叫出的姓氏来,况且,你若真的常年住在着大山里头,有怎能对京城的繁荣了如指掌,你说那些话,无疑是想迷惑我放松警惕罢了。”眼中厉芒一闪,云芯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村妇”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回答云芯的质问,将背后的篓子一抛,侧首朝着身后的一片黑暗喝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你们还不快出来”
与之同时,沉沉的黑暗中,突然窜出数十名手握弯刀的男子,向着云芯这边冲来。
天色虽暗,但这些男子所着的服饰却奇特异常,一眼就可辨认出,这些潜伏在此的人,是北夏士兵。
拓跋朔一定是他
云芯不由得以目光扫视四周,难道拓跋朔也已经来了这里?
就在她一分神之极,一名士兵已经冲到了面前,云芯忙侧身后退,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她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逃走。
慌乱中,她一脚踏空,从一处土坡摔了下去,正当以为必然被捉时,眼前一花,有冷冽的风从面上刮过,一道道人影从她身后掠出,迎向那数十名北夏士兵。
一阵兵戈相交后,女子一声高呼,北夏人迅速撤离,眨眼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云芯支撑着地面,勉力站起身,脚下一痛,再次向地面跌去,一双带着暖意的手,从身后伸来,牢牢搀扶住了她。差异回头,对上一双清润明镜的眸子。
“聂大人。”她抽回自己的手,即便脚踝裂痛钻心,也保持这一抹得体的笑,“不知聂大人怎会在此?”
聂衍的眼中分明有受伤的痕迹:“这个时候,你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轻声一叹,到底是不忍伤他太过,既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若是一味的执着,反倒是自己看不开了,随即一笑,仿佛又是在蓝田镇时那般欢快无拘束的模样:“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带人来这里,又恰好救了我?”
“云芯,如果我说,这一切根本就是皇上早已埋伏好的计谋,你会信吗?”。他眼里有挣扎,想必以他这衷心耿耿的性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要如何的自责了。
她应该是惊讶的,更应该是寒心的,可当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却突然平静了,仿佛这样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才是帝王啊,他终究还是会赢的。如果知道他早有安排,这般由着巽王胡来,也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从京城里逃出来。”她笑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因为爱之深,我才会失了判断力。”
“云芯……”聂衍垂着目,低声呢喃出她的名字,便良久无语。
过去的始终已经过去,是他有负于她,又凭什么要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他将秘密带来的御林军集中起来,对她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不如就回去吧,皇后娘娘失踪,宫里只怕要乱成一团,正重要的是……”他抬头觑她一眼,似有未尽之言。
云芯缓缓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道:“更重要的是,我离宫的消息一旦传入军营,会令皇上分心,对吗?”。
聂衍没有回答,她的话语中,已经带了肯定的意味,从那些北夏人的举动便可猜出,他们想用自己来威胁龙君佑,以图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里离潋江城还有多远?”
聂衍凝目远望,道:“大概一天的路程吧。”
云芯决意道:“既然只剩一天路程,聂衍,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聂衍讶异道:“你要去战场?”
云芯颔首道:“没错,不知怎么,心里总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我只见他一面就走,这样他也可以放心。”
“可是……”聂衍眼光沉沉,心知无法劝动她,唯有同意,“那好,这剩下的路,就由我陪你走吧。”
他眼底有道不尽的眷恋柔情,可云芯却只能当做看不见。有些事情,虽然难做,却也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决断,就让她来做那个决断的狠心之人吧。
再上路时,云芯虽未刻意回避聂衍,一切都如以往般融洽自然,可那份疏离感,却已变得那样明显。
她了解他,他亦是了解自己,如果一切重头再来,他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所以,他没有后悔,有的只是对命运的深深无奈。
走在前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聂衍连忙勒马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前面有个人。”
聂衍皱了皱眉,下马前去探查。只见前方道路中央,一名女子昏迷倒地,聂衍心中谨慎,生怕是敌人的陷阱,正要吩咐众人不必理会时,却听一旁传来云芯讶异的惊呼:“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