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只知道自己身处蒙国的良城,其他的一无所知,所以在说起来历的时候极为哀伤,笙晓怕她过于伤心,也就没有过多的追问,而她也没有具体的说出自己是哪里的人,此后却再无人问起这事。
可昨天在书斋中,田家大小姐听口音就知道了她的来历,而墨衍来自蒙京,与她的口音一样,那么她也应该来自蒙京,单就一点,墨衍应该也可以听出来,也就是说,并非是来历的问题了。
苏薇的思绪转了个圈,落回原地,但下一刻,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蒙京到良城只有一条通道,她既然是赶往蒙京,自然应该经过良城,所以……
“看来你并未来过良城,也不曾路过良城。”还不等她回答,墨衍便一语定音。
苏薇眼睛也没眨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来过良城?”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才重生在这里的苏薇,虽不敢说对蒙国的地理了如指掌,但就蒙京到良城这一块的情况却难不倒她,这家伙说她没有来过良城,她完全可以合情合理的反驳掉。
墨衍却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而又稳稳在握,“你不仅没有来过良城,而且不是赶往蒙京,而是赶来良城。”
苏薇的心一沉,她都不知道前身是从哪里赶往哪里,他怎么知道?
快速的将前些日子看的地图回想了一遍,她醒来时的那片树林就在良城与蒙京之间,良城之所以是蒙京的重要关卡,便是因为两城之间有一条山脉,通道正位于山脉之间。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张的等着下文,谁知墨衍却说起了闲话,“你可知当年的三国之战,兰国有了云国的盟军,本来已经扭转败局,将蒙军逐至尹阳城,甚至有直取蒙京的可能,然而领军的云国帝后与兰国清风将军一夕暴毙,引起两军混乱,蒙军借机偷袭,重创两国盟军,由此险胜两国。”
关于三国之战,苏薇看书的时候知道了一些,据说在七年前,蒙国坤武帝带着五十万大军挑起了蒙兰之战,且连连告捷,直逼兰京。所谓唇亡齿寒,云国在接到兰国求助后便着帝后率军二十万助战,很快便扭转了战局,谁知两军统帅一夜暴毙,让蒙军乘虚而入,最后两国战败。
坤武帝本意是一统三国,但意外的是,蒙军将将取胜,他却突然病重,很快便驾崩了,继位的是坤武帝的胞弟乾文帝,乾文帝胸无大志,才取胜便不顾群臣反对而偃旗息鼓,只要求云、兰两国献上质子与岁贡便休战了。
“蒙京有青峰山做屏障,固然是占据地利,但是,倘若有朝一日战事再起,良城失守,蒙京便成了瓮中之鳖,所以年初时开辟了一条新道,由蒙京直达落城,行程二百余里,往南三百里是桑城,桑城历来衰微,而良城一路过去却是凌川,尹阳等富饶之地,到蒙京只有百余里,故而一般的商旅多走良城入京。”墨衍的目光对上苏薇的,温润而微微含笑,但不知为何,苏薇却觉得那目光危险之极,仿佛再望一眼就会溺进去,叫人无可应对。“那日你所在的树林,正是三道交接处……”
听到此话,苏薇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是三道汇合处,不管她来自哪里,去往何方就都可以说得过去,他说她不是去往蒙京,她死不承认,他也无法将她辩驳,但下一刻,她就听到墨衍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那树林极大,你所在的方向却是良城,与蒙京正是反向。”
仿若一记重锤击打在胸口,苏薇呼吸一滞,目光反射性的朝墨衍射去,可出乎意料的,她看到不是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是怀疑阴郁的神情,而是墨衍笑意浅浅,温润如玉的面容。
只听墨衍悠悠然道:“你定然是走错了路,本来是由落城赶往蒙京,却走上了良城的路。”他眨了眨眼,笑容和煦仿若四月天拂过弱柳的清风,“是不是?”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她走错了路?苏薇很是怀疑,可面对他言之凿凿的推断,她实在无可反驳,只得低声赞了句,“墨公子真是聪明,苏薇佩服不已。”
墨衍看了她一会,渐渐的收了笑容,而后合上眼帘,仿佛有些倦了。
过了许久,久到苏薇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伴随着有节奏的轱辘声不徐不疾的传来,“既然你想去蒙京,哪日我带你去蒙京看看。”
他的声音因过于轻淡而有些恍惚,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味道,熟悉而又陌生。
苏薇半合着眼,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索性装作没听到。
不多时,便听到车夫“吁”了一声,低沉而恭敬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公子,青竹园到了。”
闻言,苏薇朝墨衍略略行个礼,“多谢墨公子一路搭载,苏薇告辞了。”
墨衍微微一笑,“顺路而已,不必言谢。”
马车停在一条大道上,对面是一条延伸的小巷,路旁房屋林立,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但苏薇四处望了望,却不见青竹园。
“巷子尽头便是青竹园。”墨衍掀起帘子,指点道。
苏薇正想说一声谢语,却在抬起头的时候怔住了。
居高临下的墨衍,轮廓秀美中透着高贵,目光淡然中透着慧光,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入眼中,又仿佛早已将整个天地纳入眼中,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质。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受人敬拜。
见她怔怔痴痴的望着自己,墨衍眼帘半落,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朵微笑在唇边含苞待放,但在绽放的那一刻,却长出了嘲讽的尖刺,“良城有南风之好,莫非你也想入乡随俗?”
仿佛一碰冷水灌顶,苏薇登时打了个哆嗦,猛然回过神来,回味起他的话,不由一阵恶寒。
这家伙长得只算得上容止可观,对着他发花痴,还不如她拿个镜子对自己发花痴,况且以他之貌,纵然良城南风盛行,也还不至于男女通吃。
这个人……真是很自信哪……
苏薇讪讪的道了声谢,转身走入小巷。
嘈杂的市集里,一辆马车静立在巷口久久未动,直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转口,车中之人才放下帘子,淡淡的吩咐道:“去城东。”
缰绳一拉,马车便转了个方向,在吵杂的叫卖声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