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花园,又走了将近一刻钟,云芷终于看到了一座肃穆冷清的宫殿——重华宫。
重华宫中静得没有一丝人声,一路畅行也不见几个人影,太监领了云芷来到一个小花园中,道了句:“璃公主说她在老地方候着您,芷公主请吧。”说罢,他瞄了一眼訾衿,便兀自退了下去。
所谓的老地方,其实就是花园里的一个凉亭,蒙璃与以前的她时常在那里抚琴谈心,出门前连青佩早已将这些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这个花园不大,她自然不会担心找不到地方。
那太监离去后,訾衿留在原地等候,云芷一人进了花园。
御书房中,乾文帝正端坐案前提笔疾书,见他批好一本折子,趁着这空挡,近侍轻声道:“陛下,云国长公主进宫了,去了重华宫。”
乾文帝头也未抬,顺手拿起一本折子,一边看一边问:“她素来与璃儿交好,一病愈就去重华宫看璃儿也是应该。蒙谡呢?”
“七殿下在长阳宫听琴。”
“听琴?”乾文帝顿了顿,“听说他前阵子收了一个琴师,那琴师最擅长的就是弹《素心调》?”
“是,那琴师唤作黄铮,前些日子本是璃公主传进宫的,七殿下去了重华宫后与璃公主要的。”那近侍小心的回答着,深知这件事在乾文帝心中极为敏感。
乾文帝眉头动了动,放下手中的紫毫,“蒙祺那里有何动静?”
“三殿下自凯旋而归,与不少大臣的往来密切了许多,这几日一直在举办筵席。”
乾文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天筵席,他以为这次真是大获全胜么?真当朕是一无所知不成?”
熟知他性子的人,看到这冰冷的笑容,心知主子怒火中烧,稍有不慎就会被殃及池鱼。那近侍心头一凛,小心而恭敬的回道:“凡事自然瞒不过陛下,虽然三殿下有意笼络人心,但更多人的都在关注七殿下的大婚,三殿下收益甚少。”赐婚冷家大小姐,被视为是乾文帝意属储君之位于七皇子的征兆,朝中众位大臣不可能看不出来,是以蒙祺虽立大功,并得到乾文帝丰厚赏赐,却难以撼动蒙谡的地位。
提及蒙谡,乾文帝想起不久后的喜事,脸色舒展许多,“朕将冷家丫头赐给他,希望他不要再去想那么不可能的事。”
蒙谡的雄心他不是不知,当年先帝膝下无子,最为疼爱的就是蒙谡,先帝逝去,一统三国的宏愿也成了他的心愿,若是云国仅长公主一个皇嗣,他娶云芷,云国定会成为他最为强大的后盾,但眼下他若是娶了云芷,云国定然会另立储君,两国交好时,云国尚能为他所用,如果两国交恶,云芷无疑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
他不允许这样的障碍挡在路上。
“陛下用心良苦,七殿下自会明白的。”
乾文帝又提起案上的紫毫,声音听不出喜怒:“传蒙谡过来。”
“是,陛下。”近侍行了礼,垂着头躬身退下。
时下已是四月底,早已过了草长莺飞的季节,重华宫中的花草极少,多是一些常青树,一年四季也不见有花红柳绿的变化,放眼过去,尽是一片青绿,衬得园子愈发的清幽。顺着青石小路,没一会儿,她便找到了那个亭子。
亭子傍水而建,飞舞的纱幔之间,隐现一个青衫女子,女子背对着她,看不清楚容颜,却依旧可见她美好的轮廓,于英气中显出一丝寂清。
云芷走过去,还没踏进去,便听到一个柔和而冷清的女声漫漫说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进宫呢。”话语虽有控诉,却并无责怪的意思。
云芷淡淡一笑,尽量用一种熟悉的语气说道:“若非想听我弹琴,你又是否会想起我?”
蒙璃转过脸来,望了她一会儿,眯眼道:“生了一场病,你倒是跟蒙祺一样油腔滑调了。”
听到那个名字,云芷眉心微微一动,旋即压下心中的念头,坐在蒙璃对面,露出一个淡无笑意的笑容,“死过一回的人,总是会变的。”
见她神情黯然,蒙璃以为她又想起了伤心事,想出言安慰,可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见你无事,什么都好,以后别把死不死的话挂在嘴上,我这重华宫本来没什么人气,你也别给我添了晦气。”
“是,以后不说了。”云芷有些好笑,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琴,“今日可是想叫我弹琴?”见蒙璃刚想开口说话,她又道,“今日我不想弹琴,不过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保证你看了就不想听我弹琴了。”
前云芷的琴艺卓绝,而她连宫商角徵羽也分不清楚,一动手就会露馅,还不如自己先招了,暂且将蒙璃注意力转移,待日后寻得机会再彻底断了要她弹琴的念头。
蒙璃眼中划过一丝复杂,旋即漫不经心道:“你今日真的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见她有怀疑,云芷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答道:“你今日也与往日不大一样,看我的时候与那些人一样,总恨不得找出我的错误。”她终究不是原来的云芷,短时间内不可能模仿出原来的样子,还不如索性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不露马脚就是了。
蒙璃又眯起了眼,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她抬起头,不惧于她对视。
蒙璃慢慢的收回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秀美的眉宇间染上一丝无奈,“外人虽然尊我金枝玉叶,但我一个人在重华宫,除了你,没有人会真心记得我。”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叔叔取代自己的父亲,登上至极之位,虽然乾文帝依旧荣宠不断,外人看在眼中是何等的荣耀,但其中的滋味,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顶在她头顶的天已经变了,她再也不可能那个最尊贵的四公主。大概也是因为云芷同样位尊之极,却又受尽委屈,让她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两个人才会走得这么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