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了手中的丝被,她淡淡道:“爹,你想哪里去了?在这府里有谁能害得了我?”
“那为何云国长公主一来,你便出了事?”冷季言又痛又怒,心中的怀疑月兑口而出。
以前蒙谡与那女子的那些事情,他又怎会不知?那女子不甘心之下,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咳咳……”冷姝咳嗽了两声,明显虚弱了许多,蒙谡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她的身子僵了僵,终是没有拒绝,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是嘲讽。
“女儿与芷公主有些误会,想请她来说清楚,仅此而已。”明艳的面庞覆盖上浓浓的伤痛,“是这孩子福薄,没能见到自己的娘亲和爹爹。”
背上的手明显的滞了滞,旋即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冷季言一怔,犹是不甘心的问道:“当真?”
“女儿何必骗您?”
冷季言望着自己虚弱不已的女儿,久久的,终是长叹了一声。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本事,他冷季言自然知晓,本来还道那云国长公主如何能在这七皇子府邸谋害姝儿,既然姝儿如此说,也只能叹他冷家福泽浅薄,保不住这还不及见面的孩子。
虽是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冷季言暗恨不已,旋即又想起另一件事,心顿时沉下去。
如若那云国长公主没有害姝儿,可她却在这里中了**,险些出了事,当时亭子里也只有她们二人,要说最有动机做这件事的,便是姝儿无疑。
当初本是要为姝儿讨公道,才将云国长公主扣留在府中,现如今,事情一下子逆转,如若处理不好,即是蒙谡明面上维护姝儿,只怕心里却不见得不会计较。
瞧见自己父亲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冷姝意识到这期间大约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素来心思剔透,不过心念电转间,便猜到了可能出问题的地方,“芷公主如何了?”
冷季言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蒙谡缓缓道:“芷公主中了**,现在还未醒过来。”蒙谡的目光里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可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又岂会不知道,他已经怀疑她了。
冷姝心头一悸,顿时明白过来——
好一出苦肉计啊,她到底还是小看了她。
云芷知道她最在乎的,便是蒙谡的真心,于是便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来让蒙谡怀疑她。
抑制住发抖的冲动,冷姝握着冰冷的手指,仿若置身冰窟之中,“芷公主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至于**,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也知道,便是这么说,蒙谡不见得会相信,但如果说**是云芷自己下的,湖也是云芷自己跳下去的,蒙谡只会更加不相信,还会反过来怀疑她。
这一招,显然已经奏效。
冷季言沉声道:“既是在这里被下的药,府里的人就难逃责任,亭子里除了你们二人,还有谁去过那里?”
这番话听起来是要还云国长公主一个公道,却在不知不觉中,将怀疑的视线从冷姝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到时候将这罪定在谁头上都可以,可谓一举两得。
蒙谡心中冷笑,嫁祸不了芷儿,便想趁机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除去,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只见冷季言一下子沉了脸色,冷声道:“许是下药的人本来想害姝儿,却不小心让云国长公主误中也说不定,如若真是这样,更要将那凶手查出来,否则难保那人日后暗中谋害姝儿”
轻轻松松的便让冷姝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人,果然是官场上的老狐狸,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蒙谡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对冷家的堤防,同时也多了几分。
冷姝垂着眼眸,淡淡道:“殿下,爹,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素兰本来无足轻重,要她消失有千百种方法,却万万不是现在,他那个人那么的骄傲,最容不下别人去动他的东西,现如今百般容忍,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为了迷惑他人,日后定会翻倍讨回来的。
可她不想去管了,要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不能让他爱上自己,恨也未尝不可。
二人闻言,也知她现在身子虚弱,需要好生休养,便点了点头。
前脚才走出去,便听下人来报,说云国长公主的人要带长公主回府,冷季言已经没了心思去管什么芷公主,只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芷公主在这里出了事,便应当给芷公主一个交代,三言两语将云国长公主给打发了,又顺势给蒙谡施压,要求彻查下药的人。
蒙谡心头窝火,却只道照样应下来,压制住想去看云芷的冲动,眼睁睁的看着訾衿抱着云芷离去。
待一干人等离去,蒙谡一个人不带,只身去往素兰所居的院落。
事情发生之后,素兰被带回了她自己的住处,但是外面却派了人看守,素兰再怎么天真萌动,也知道今日七皇妃与芷公主同时出事,自己已然成了嫌疑人。
她本来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在这深宅府院里,所能依靠的只有蒙谡,想着蒙谡一直都很宠爱自己,便慌慌张张的想去见蒙谡,却不料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出去,而蒙谡也一直没有出现,这更让她觉得事情不妙,一个人坐在地上哭了许久,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心里也越来越绝望。
蒙谡来到素兰的居所,便见到素兰毫无生气的坐在地上,哭肿了一双眼眸。
时光仿佛瞬间倒转,回到了几年前,那个瘦弱的女子站在夜幕里,死死的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忍着不落下来,可一见到他,便哭得稀里哗啦,好似被丢弃的小猫。
那一次,他本来是跟她开玩笑,说酉时在碧南湖相见,但有意无意的,直到戌时也没去,本来以为她等那么久没见到他,应该已经回府,自己去不去也无妨。
到了亥时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去了碧南湖,没想到竟见到了一直在湖边等待的云芷。
那时候,他为了讨得父皇的信任,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没有人知道,他这个看似温和无为的父皇,手段是多么的骇人。
更没有人知道,雄才远略的坤武帝驾崩,并不是因为重病,而是自己嫡亲亲的胞弟下了奇毒,在统一大业即将完成的时候,饮憾而去。
他的父皇,当今的乾文帝登基之后,便开始清除先帝的亲信,韩大将军觉察先帝驾崩有倪端,先帝一直待他犹若亲生,韩将军因为信任他,向他打探了口风,也让他知道了韩大将军准备起兵,拥护蒙璃登基的秘密。
然后,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父皇。
蒙祺从来不知道,为何自己战功赫赫,却总是比不上他蒙谡,那是因为他出卖了曾经最爱护自己的长辈,换得了亲生父亲的信赖。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了心,也不会再心软,可是看到那个顶着寒风,苦苦等待自己几个时辰的女子,只觉得有什么破除了冰封,心底仿若溢满了春水,再也无法抗拒。
这个女子,是他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蒙谡望着脚下这张相似的面孔,突然觉得对不起她,分明就不是她,他怎么可以在别人身上找她的影子?
没有人可以替代她,没有人。
听到脚步声,素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里一下子亮起来,“殿下”连忙抓住他的衣摆,生怕他会消失不见,“殿下,你终于来了,为什么要将素兰关起来,素兰做错什么了?”
旋即想起自己此刻的形容,顿时慌张起来,殿下收留她便是因为这一张脸,她无时不刻不是照着传闻中的那个人来打扮的,可现在这般狼狈,殿下要是厌恶她该怎么办?
慌慌张张的爬起来,一张小脸变得雪白,不敢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斑驳的泪痕交错在脸上,不见楚楚可怜,只觉惹人心烦。
“素兰,素兰先回去梳洗一番,马上就回来”拖着沾上灰尘的裙摆,素兰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寝房,并没有看到,身后那个俊雅的男子在她关上门不久,面无表情的转身而去。
訾衿抱着云芷走出大门的时候,马车正停在一旁的巷道里,车夫见状,立时大惊,连忙爬下车,却不是将马车赶过来。
訾衿眸底划过一丝复杂,抱着云芷的手紧了紧,大步跨过去。
他抱着怀里的云芷,半身探入车厢中,对上一双静若止水般的点漆眸子。
车中的人望了望还在昏睡中的云芷,让出半壁车厢,示意訾衿将她放下来,车厢中的软垫已经铺的厚厚的一层,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的。
訾衿徐徐的敛下眼眸,将眼底的情绪悉数遮去,终是将云芷放了下去,给她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复又忘了一眼车中的人,而后退了出来,翻身骑上自己来时所驾的骏马。
随着一声鞭响,马车轻微的震了震,带着有节奏的咕噜声转起来。
此时,云芷已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罗裙,发髻也放了下来,在垫高的软垫上铺撒开一片乌黑的诱惑,清丽的脸容有些惨白,娥眉轻轻蹙起,睫毛微微颤抖着,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一道目光紧紧的定在她的脸上,仿若实质般,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脸上刮来刮去,恨不得刮去一层皮,叫她在睡梦中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一个翻身,便自动屏蔽掉那令人发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