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衿抬手打断他的话,“这位是墨家的墨先生。”
墨家人的名声在民间比之皇室也不低半分,听说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先生是墨家人,秦谦立时便猜到了墨询的名号,脸色变了变。
兰国的九皇子风般的闯进长公主的寝室,秦谦下意识的想拦住,可看着屋子里的光景,绷着一张脸,终是忍了下去。
“师叔。”看到躺在床上的云芷,点漆般的眸子里映出一片血红,直直灼伤他的心头。
云芷已经陷入半昏迷,嘴角的血一直流不断,染红了整件雪白的衣衫,看得人触目惊心。
月复中绞痛不已,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弥漫而开的血腥味透出死亡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好起来,睁着眼,想再多看他一眼……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你真好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云芷望着那个模糊的影子,默默的想着。
从第一眼惊鸿一瞥,便注定了此生纠葛,如果可以,我多想跟你相守在一起,直到白头。
而今,连分别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也没有了么?
胸口一痛,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几乎要吐出心肺来。
“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带着坚定的力量,似要将自己的温暖传达给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裹上温热的鲜血,与她的交缠在一起,仿佛一种远古神秘的仪式,交握着的两个人累劫缠绕,宿命相依,永不分离。
听到他的声音,云芷纷乱的思绪慢慢地宁静下来,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热度,满足溢满心间,所有的意识渐渐的沉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墨询瞥见两人相缠的手,无声的叹息一声,下手快若闪电,稳而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墨询给她服下几粒药丸,便着人来给她清理,因为连青佩已经将所有的人都盘查起来,带来的侍女也在其中,一时竟无人可以伺候长公主。
这时,九殿下派了自己身边的侍女过来,连青佩不大赞同,秦谦更是极力反对,对兰国有防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惹得兰国一方的使者与剑客都很是不满。
僵持之间,秦谦道:“公子是长公主未来的侧君,按照陛下当年的旨意,公子与长公主早已经是夫妻,在场没有谁比公子更加适合去照顾长公主。”
秦谦是云潇的心月复,自是知晓自家世子对訾衿情同手足,往日里除了长公主,便是这位未来的帝君在世子心中最重,虽说长公主未来可能不止一位贵君,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位兰国九皇子有任何可能。
这几个月他看得清清楚楚,长公主显然是钟情于兰国九皇子,虽是对公子也十分之好,却多有冷落,而今照顾长公主这种亲密的事情,如何也不能再让兰国人插手,便是他们云国的使团当中有可疑之人,也总不及异国之人难以防备。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訾衿的身子微微一晃,好似被什么震惊一般,一时失了神。
淡淡的一瞥,点漆般的眸子里不见波澜,白玉雕琢的容颜若远山清水,秀美中带着飒飒英气,如锋芒尽敛的宝剑,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锐利的气势,叫人产生一种自内向外的敬畏,不敢有半点逾越。
秦谦心头一凛,暗道这九皇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如此更不能让长公主再过多的接触他。
这时,连青佩从一众剑客身后走出来,道:“我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连青佩身上,又听她说道:“以前在质子府里也没少伺候公主,眼下也自当是我来伺候公主。”
连青佩是刚赶过来的,方才一直在盘查可疑人物,听到这边在争吵,急忙赶过来。
她的资历不比訾衿浅,自是云国使团中最为可靠的人,訾衿虽说是长公主的侧君,但两人终究没有大婚,兰国那边更不用考虑了,所以,这件事由她来做最适合不过。
兰简兮盯着她,眸底划过一道暗光,过了片刻,轻点了点头。
待连青佩打理好一切,墨询又去给她施针,估模了一下,一整夜都要这样守着,过两个时辰就施一次针。
云芷中的毒无色无味,是以不易被人觉察,原料来自蒙国南方高山上的一种毒草,毒性十分猛烈,可以通过肌肤接触致人中毒,使中毒者心肺受损,宛若受了极重的内伤。
要解这种毒并不难,但即便是解毒之后,中毒者的身体会大损,体弱者解了毒也可能因为损伤太重,不久之后照旧殒命。
眼下云芷正在回国途中,舟车劳累必不可少,她原本也是体虚,遭遇烈性毒药伤身,如此下去,只怕还没回到云国,便已经香消玉殒。
可能对云芷不利的人,大约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皇长子云珏的外戚,他们见长公主即将回国,唯恐皇长子难再翻身,便在长公主回国途中暗施毒手,将其彻底除去。
还有一个,便是蒙国的七皇妃。
冷姝多次谋害云芷不成,眼见她即将离开蒙国,恐日后无法再下手,便在路上给云芷下毒,到时候云芷中毒,便是凶险万分,云芷已然离了蒙京,便不会再回去找她的麻烦,云芷出了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必是有人混入了使团之中,趁机下毒。
秦谦对自己的使团做了盘查,并未发现可疑人物,遂要求兰国的使团给一个交代。
兰国的使团本来对云国封锁驿站已经心存不满,然事出有因,也没什么好说的,眼下又平白无故遭到怀疑,立时恼怒起来。
“如果我兰国欲加害芷公主,又怎会救芷公主?”说话的是兰国使者,唤作闵影,年岁与秦谦相当,都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闵影生得颇是娟秀,性子也极为温和,颇有几分九皇子的风度。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手下,秦谦也是一副清清秀秀的模样,性子却极其耿直,有时候顽固到无赖,与云潇那耍赖到底的性情可算异曲同工。
秦谦并未退让,“既然贵使的人没有问题,何惧我云国一查?”
还在蒙京的时候,云芷经常往兰国质子府走动,是以闵影对这位云国使者也颇为熟悉,其耿直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听他这么说,闵影心知秦谦不会轻易放弃,心里也恼起来:“既是秦使君已知我兰国使团没有问题,何必再查?”
闵影一边说,一边月复诽:这秦谦当真是个榆木脑袋,没看见殿下见芷公主中毒,都急成什么样,谁不知道那公子是御封的侧君,芷公主却钟情于殿下,如此一再要求,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秦谦浓眉一挑,冷笑道:“闵使君再三推月兑,莫不是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这话一出,闵影身后的剑客“铮铮铮”的拔剑,“你们自己倒霉,怪到我们兰国使团身上,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我们墨先生劳心劳力救你们的长公主,你们不感激也罢,还如此怀疑我们,难不成我们还怕你们不成?”
“你们怕我们兰国使团谋害你们,大不了明日便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兰国这边的剑客越说越激愤,与其说他们被怀疑,不如说是自家殿下被怀疑,关系自家的主子,士可杀不可辱
“盘查也不过是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你们如此叫嚣,莫不是心中有鬼?”
“各走各的又如何?我云国使团没有你们兰国使团相伴,就回不了国不成?”
云国的剑客也恼怒起来,双方越说也激动,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够了。”异口同声,一冷一淡的一句话,两国剑客立时安静下来。
兰国剑客看见自家殿下面无表情,颇是心虚的闭上嘴,再也不敢吭一声。
訾衿看了秦谦一眼,秦谦还欲说什么,却被他这一眼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目光落到一旁的兰简兮身上,略施一揖,“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语声冷冷清清,波澜不惊,在秋风萧瑟的夜幕里,浸染上了几分冷意。
四目相接,而后迅速错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都是山雨欲来之势。
兰简兮微一勾唇,温吞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是要查,便查一下吧。”接着又道,“闵影,盘查便交给你们几个,不得有半点疏忽。”
查自然可以查,但只能由他自己的人来查,所谓的清白,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再者,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让人查了,一来自己的人被欺负,二来,他自然知道这秦谦什么想法,有了第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这个头是如何也不能开的。
如此不过是不想云芷醒来看见两国使团闹翻而烦心。
想着,又是一阵心疼,点漆般的眸子里云波暗涌,晦明难辨。
“是”闵影领命后,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复又转过目光,看着白衣黑发的訾衿,訾衿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