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愣愣的盯着“鹿茸”两个字,知她定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便忍不住笑起来,结果惹得她一阵没好气,“鹿茸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别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只是别人想多了而已。”
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放过最后一页,只见后面附着一个副本,苏薇细细一看,无非就是御医根据送来的药材,嘱咐体弱多病的九皇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待看到最后一行,苏薇的脸绿了一大半,这是哪个混账御医在胡说八道?
原来是御医千叮万嘱,叫九皇子对某些事要节制,多则伤身,不宜养病。
突然间,她想起了早上的情景,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独身已久的九皇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当天夜里,九皇子很晚才回房,第二天,女子日上三竿才起床,在早膳的时候埋怨九皇子睡得太晚,会对身体不好,九皇子却说两个人在一起再晚也不累,女子却不答应,直嚷嚷着自己累……
经过种种扭曲的传播,一个可怕的流言便形成了。
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都说了什么啊?
反手一推,便从他的怀里挣月兑出来,拽着那折子,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一句话,而他竟也不解释,还吟吟笑着观赏这难得的艳色,气得她心里一恼,一跺脚,咬牙切齿的抬脚就走,再也不想理他。
出门的时候,分明可以听到书房里传来某人欢乐的笑声,只叫人恨不得想掐死他去。
经过“熬夜”一事,府里的下人明显对她敬畏许多,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苏姑娘”,就是府里的老人也敢在她跟前摆资历,俨然将她当做府里的女主人。
十月份很快便过去了,天气也愈发的寒冷起来,兰简兮养了大半个月的病之后,事务也开始繁忙起来。
前些日子从前线传来战报,说一连攻下三座城池,蒙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时士气大振,有将士想趁胜追击,但他却没有允许。
天气越渐寒冷,而蒙国的冬季尤为酷冷,这是他在蒙国的时候切身体会的,低温之下行军多有不便,兰国的士兵怕一时无法适应那么低的温度,贸然进军反而可能被蒙军借势反攻,到时候纵然是胜了,只怕也是惨胜,惨胜如输。
对于这些战事,苏薇从来不加多言,只在一旁默默的为他做一些小事,令他尽可能的轻松一些,而他再怎么忙,每日都会腾出时间与她一起用膳,晚上总是会将她亲自送回房,从未冷落。
白驹过隙,已经到了隆冬。
这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兰简兮一早出了门,直到下午时分也没有回来。
苏薇难得一个人用了膳,百无聊赖之下,便又想着去书房找几本兵书看,虽然她对战事从来不加干涉,但还是希望自己能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待到不备之时,兴许能帮上他的忙。
前世,老板喜欢孙子兵法,所以下属们为了迎合老板的要求,无一不会背三十六计,然而兵法说起来简单,但真的到了实施的时候,却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且战局瞬息万变,除了需要良好的计策,将领们还需应变能力,这个不是看书就能练出来的。
深入战场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希望自己在他的身边,能成为王语嫣那样的角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自然,她并不希望他是慕容复,而他很显然也不是那种人。
才翻开书,笙晓便大步迈进来,脸色有些为难,“苏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请苏姑娘进宫一趟。”
苏薇的心一跳,昭清帝要见她?
“苏姑娘还是先回避一下吧,等殿下回来了再说。”
笙晓知道兰简兮对眼前的女子万分爱护,昭清帝已经几次来请,结果都被他回绝了,想必是这其中会对苏薇不好,要是今日让她一个人进宫去,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笙晓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虽说昭清帝对兰简兮确实疼爱有加,兰简兮可以违抗圣旨,可以不将昭清帝放在心上,可她却不一样,昭清帝已经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与他的关系,这个时候派人来,想必是知道她在府里的,如果她就这么回绝了,怎么想都不大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沉吟片刻,合上手里的书,起身便往外面走去:“那你便随我一起进宫去。”
回房做了一番装扮,留了个口信给兰简兮,便裹着前些日子他送她的雪色狐裘,从容不迫的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关于这位昭清帝,以前她也听过诸多传言,据说也是个痴情的人,自从皇后薨了,整个后宫便形同虚设,众臣颇多劝谏,却奈何素来温文尔雅的昭清帝一意孤行,幸而他膝下已经有数名皇子公主,大臣们才唉声叹气的任了他去。
如此痴心,又有兰简兮这样的儿子,昭清帝也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这么想着,苏薇放松不少,却半点没觉察到,自己对那人已经爱屋及乌。
便在她的胡思乱想中,马车行到了皇宫。
给她领路的,是一个老宫人,慈眉善目,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听笙晓说这是昭清帝身边的老人,留在昭清帝身边的年月比几个皇子的年纪还要大,由此也可见昭清帝对这次见面的谨慎。
召见的地方是在御书房,那老宫人将她领到门外,只让她一个人进去,而笙晓则被领到附近的屋子里暂且等待。
“苏姑娘请吧,陛下就在里面。”连通报一声也没有,那老宫人便直接请她进去。
她有些紧张,却并不是因为即将觐见这个国家的帝王,更多的是一种见家长的心情,唯恐自己会不招人喜欢,进而衍生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不自信。
独自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温暖叫她稍稍缓和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挺直了腰,大步的向里面走去。
鸾座上端立着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她低垂着眉眼,不及去将那高坐上的人看清楚,便屈膝跪在地上,“民女苏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许久,也没听到上面的人发话,苏薇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跪着,暗自揣测昭清帝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静静流淌着,昭清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苏薇跪得膝盖有些发麻,余光瞥见一旁的沙漏,估模着时间怎么也有一刻钟了,牙一咬,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遍:“民女苏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听到了,你先起来吧。”过了片刻,昭清帝才慢悠悠的发了话。
听到了还装作没听到?苏薇暗自嘀咕,直叹皇帝陛下果然不同与常人。
昭清帝又沉默下来,苏薇趁着落座的空挡,飞快的看了一眼,只见昭清帝也望着她,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做。
苏薇无语,敢情人家大叔是在逗着她玩儿呢。
昭清帝叫人摆了盘棋,冲她招了招手,“来,陪朕下一盘棋。”
苏薇脸色一僵,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昭清帝见她没动静,抬起头望她,却也不说话,微微挑着眉,那模样那神态,跟某人真是像极了。
她垂下眼皮,老实不客气的坦白:“回陛下,民女不会下棋。”
“哦。”昭清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会什么?”
苏薇嘴角微微一抽,暗道果然是父子,跟那家伙以前问的问题都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还嫌弃她一无是处来着,哼,回去再跟他算账
“陛下想要民女会什么?”
昭清帝望了她一会儿,一个人摆弄着棋子,一黑一白轮流上阵,清脆悦耳的玉石撞击声回荡在安静的御书房里,显得分外的清晰。
又过了许久,昭清帝才再度开口:“不是朕想要你会什么,是九儿需要你会什么,你便应该会什么,你可明白?”
不徐不疾的语声中,透着无形的威严,直迫面而来。
苏薇轻咬着唇,突然觉得胸口仿佛堵着什么,直有些慌闷:“是,民女明白。”
昭清帝又接着说道:“九儿虽未立储,但这位置早已经是他的,朕知道九儿对你十分用心,什么好的都恨不得给你。”
拽紧了掌心,她屏着呼吸,一字一句的将话挤出来:“殿下对民女的好,民女都铭记在心,但凡民女能为殿下做的事,定然义不容辞。”
昭清帝赞许的点了点头,“果然是个体贴的孩子,不枉九儿如此看重你,但你该知道,作为一个帝王,哪怕是万般不愿,后宫里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繁衍后嗣也是一个帝王必须要做的事,同样义不容辞。”
呼吸一滞,苏薇的脸色变得苍白,响彻在耳畔的每一个字都如冰刃一般,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头,痛彻四体百骸。
昭清帝的话令她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来过葵水,连青佩说她是体弱多病所致,但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连青佩怕她日后混乱皇室血统,早就断绝了她生育的可能。
兰简兮日后必然会登上帝位,先前她也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她只想留在他的身边,她不想也不敢去想以后,只要现在还在一起,多一天便是一天。
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就算以后他可以独宠她一人,让她一人坐拥后宫,可他是一国之君,他需要后代来继承祖业,这不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这是他的责任。
她却无法为他养育后代,日后要将他置于何地?
难道,她与他要因为这个,注定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