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询沉默不语,面上却流露出了悲痛。
“他早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让你带我离开,是不是?”
当初在边城的时候,墨询就说过,他不能再受到任何损伤,不然回天无力。
没过多久,他又中了刺客的毒,毒虽解了,可损伤却已经无可避免。
听他说已经没事了,便当真以为没事了,其实都是为了让她安心。
她早该意识到了的,她怎么就那么大意?怎么可以那么大意?
“你在延竺其实可以找到解药的,这几个月,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不想我回去见他……”
格桑说可以带她去见大妃,这并不是太难的事,既然如此,墨询又如何得不到解药?如果不是没有,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都明白了,从他安排她与蒙璃相见,便开始在为她的离开做准备。
蒙璃的死让她郁结于心,他在这个时候却越发的不理她,再让墨询提出带她来延竺找解药,一切都是为了将她支开,为的是不想让她……不让她见到他最后一面……
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胸口仿佛空了一个大洞,痛得已经麻木,她定定的望着东方,清丽的面容上是死水般的平静,声音亦如一池止水,不起半点波澜,“我要回去找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找出来。
回到兰国,已经是十一月初。
一路上不间断的打听九皇子的消息,有人说九皇子遇刺身亡了,有人说九皇子在幕后操控着新储君,也有人说九皇子带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了,种种流言,在苏薇回到府邸,望见满目素缟的时候,一切希望都在瞬间幻灭。
笙晓告诉她,那日他在府外遭遇刺客,恰是毒性发作,最后随着刺客一起跌落悬崖,寻找多日,在悬崖下的河流下游找到了他已经面目全非的遗体。
倾国绝艳的九皇子,有着琳琅之才的九皇子,到最后连一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苏薇不相信,面目全非,又如何能肯定是他?
他那个人那么多的诡计,说不定是用假死来迷惑敌人呢?说不定那家伙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乱成一团,心里得意洋洋呢?
他那个人,从来都不忌讳骗人的,便是她都曾被他骗得很惨。
她不相信,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不会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她差点就要将他从皇陵里挖出来,最后是昭清帝来见了她——兰简兮的遗体是他亲自辨认的,任是谁都可能出错,作为父亲的他,又怎么可能认错?
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的情境,只觉得喉头一甜,眼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血色。
一场大病袭来,反复了几个月,几次病危。
墨询以为她熬不过这个冬季。
到了开春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好起来,不到半个月,竟恢复了大半。
却是一整个春季都没有说一句话,苦涩难咽的药汤端到她的跟前,也是一句话不说,甚至连一点表情也没有,便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一滴都不剩。
她坐在窗台前,又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表情是平静的,平静得不似活人,笙晓一众手下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干着急。
便这样到了春天。
春雨带着料峭的寒意,淅淅沥沥的打落在开始冒尖的梧桐树上,枯萎的草木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复苏,星星点点的绿意,让凄凉了一个冬季的院落有了些许生机。
看着那端坐在窗前出神的人儿,笙晓暗叹了一口气,拿起一件大氅轻轻的披到她的身上,“苏姑娘,小心着凉了。”
那清丽的脸孔依旧没有半点表情,经过一场大病,越显瘦削憔悴,额角的青筋已隐隐可现,原本并不圆润的肩头变得瘦骨嶙峋,整个人单薄得像纸片,只需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又叹了一口气,笙晓只习惯性的叮嘱,没指望着会得到什么回应。
如果不是她偶尔还说说话,这个院子便会是一片死寂,空旷得瘆人。
“五个月了,是么?”
低沉沙哑的嗓音,有些生硬的语调,似是询问,又似是喃喃自语。
笙晓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不大确定的看着她,“苏姑娘,刚才你……”
苏薇却没有再说话,只望着窗外的点点绿意,空茫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东西。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季了。
那一年,她便是在这样的季节,第一次遇到了他。
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一直都在想以前的事。
从她在十里凉亭离开,相守的几个月,到在边城相遇,到云国那段日子,然后到北山分别,再到蒙国的那一年,最后是青峰山初遇。
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从脑海里挖掘出来,一件不漏的回放了一遍,直到那些曾经相熟的面孔一个一个的远离,只剩下她一个人。
兜了一大圈回来,她似乎一如当初,什么都没有。
不,其实她已经得到了很多。
悔过,怨过,恨过……也爱过。
她只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最后一刻都是爱着她的。
虽然她也恨他,恨他骗了她,最后给她一个死讯。
仿佛又经历了一世,过往种种皆如云烟,得到了终有一日会失去,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
如此,长久与短暂,又有什么差别?
她终究还是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记住他,记住他才知道自己拥有过,死后的事情她无法确定,所以活着一年是一年,记住一年是一年。
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来。
春末夏初,她准备离开兰京,四处云游。
她想将当年他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遍,或许在某个地方,她会与他发生一样的经历,产生一样的体会。
这也是她与他唯一还能靠近的方式。
起初笙晓也准备跟随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结果被她拒绝了——留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好结局,这一去也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兴许哪一天便突然去了,到时候免得连累别人。
墨询本来便以四海为家,当初那逝去的人又曾经嘱托过他,最后便陪着她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