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丫头婆子,有些是原本在燕国大长公主的院子里伺候的,也有在三姑娘姿柔院子里伺候,还有的,却是施姨娘和叶姨娘的院子里跳出来的,有那少数几个,那才是从外面刚买回来的。
当然,姿兰的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是这样的来路,姿英,达振和达诚院子里的那些个下人,自是同样的。
姿兰今天晚上之所以把姿英,达振和达诚全都请了过来,一方面需要依仗着他们的气势,而另一方面,那就是想要很是隐晦的告诉他们,对于眼前的处境,他们不能够再行退缩之事了,他们现在所需要做的,那就是该要表现出自己适量的强势来,要不然,只能是遭人拿捏和损害的结果。
隐忍是必须的,但是,一味的隐忍,一味的示弱,那边只能是等同于自残,在对手拥有着绝对强势的特权的时候,那就要仔细的了解对方的特点,那就只能够适当的给对方送上自己的强势,那样,才能够让对方有所忌惮。
就像眼前的状况一样,哑巴吃黄连的那个位置,只能双手捧给燕国大长公主才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姿兰别无选择。
可是,姿兰如今的年岁尚小,又是个刚刚才回府的小姑娘,而且是那有很多话需要忌讳,不能说出口的小姑娘,所以,她只能还是采取原先帮着郑氏修改绣花样子的方法,只希望这三个人都是明白人就好了。
静女,春红和冬翠,还有喜巧,虽说是得了姿兰的允许,允她们回房歇着了,可是,那边房里坐着府里的四个主子,她们又怎么可能得以安心的歇了?这岂不是更没有规矩?更不成体统?
四姑娘年纪尚且幼小,又是刚从外面回府来的,这两天看着她处置的那些个事情,一看就可以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得罪的主子,再者说了,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四姑娘定是不会怎么样的,而她们这些个近身伺候的丫头,那就难逃其咎的了。
因而,静女回到自己的房里,也就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净了个面,喝了一杯水,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这便又赶忙回到正房门口侍立着了。
同样的,静女刚到了没有多久,春红和冬翠也相继走了回来,而喜巧却又和她们三个不同,她是三等的小丫头,过来之后自是站得离正房的门要远一些。
院子当间的空地上,跪在那里的那些个丫头婆子,有那胆子大一些的,又觉得自己的后台硬一些的,听见响动就抬起头来偷着往这边瞧。
待到看清是刚才回房的那四个人又回来了,而且还都是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的侍立在正房门前的时候,先前想要开口再找人求求情的,现在也开不了口了。
只是,这些个丫头婆子心里却是犯开了嘀咕,脚底下是又冷又硬的青砖地,跪在那上面,自然那滋味不是好受的,而且,还不知道这回究竟要跪多久才能是个头?刚才糊涂火热的头脑,这会子也清醒了不少,如今她们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这清芬阁里的下人了,即便原先的旧主子曾经许过她们许多的好处,为的就是要叫她们把这边给搞乱,搞到不得不请了燕国大长公主出面前来调停,那么,她们就都是大功一件了。
可是,真的要是出了事,又有谁会为了她们而出头呢?怀安轩那边的那些个人今日的下场,也许就是她们日后的下场,那么,连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些个好处做什么呢?
况且,她们这些人原本就不是主子面前近身伺候的,那边又怎么会在意她们的生死呢?又有谁会怜惜她们?
四姑娘看着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见有魄性的,就连往日里看着性情温和的大公子和大姑娘也都与先前大不相同了,她们该怎么样,才能靠上新主子?或者,她们还是该继续为着旧主子?
所以,这些个丫头婆子,刚才并没有使全力闹腾,静女是太夫人那边伺候的,她们拐弯抹角的骂上两句也就罢了,要是真的上去扭打,那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们都想得明白,难道公主会想不到?
眼下虽说是要在青砖地上跪上很久,但总比立时就送了性命要好。
反正闹也闹过了,至于没有成功,那就怪不得她们了,公主那边,也不可能办那种没有由头就把她们找了去处罚的事情。
“这是怎么着了?这跪得满院子都是人的?”
恰在这时,荀妈妈带着连个小丫头,手里提着食盒走进院子来了,看见低头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的丫头婆子,心里当然早就明白了,这边离着祥寿堂并不远,消息早就传过去了,嘴里却只能装出惊愕来:“定是你们这起子不知好歹的,辜负了公主对你们的教导,惹得四姑娘不高兴了,是不是?”
荀妈妈此言一出,不管是谁都是可以听得明白的了。
高太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是明确,这荀妈妈这会子过来,便是过来帮衬一二的,而燕国大长公主那边,定是不可能有人过来帮忙的了。
“荀妈妈,您不用于这起子没有眼力见的多说什么有的没的,咱们姑娘早就在房里等着您了,您快跟婢子进去吧。”
静女本就是从高太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这会子也就只有她可以上前打个话了:“荀妈妈,您这是给公子和姑娘送夜点心来了吧?”
“就是的呢。”
荀妈妈笑眯眯的挽起静女的手臂:“听你这话,这房里坐着的还不只是四姑娘一个人了?”
“正是,大公子,二公子和大姑娘都在里面坐着呢。”
静女引领者荀妈妈和那两个小丫头缓缓往里面走,似是很随口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实则是给荀妈妈回去的时候,找了个回话的由头:“我们姑娘年纪尚幼,他们这做兄姐的也就更是上心一些罢了。”
“谁说不是呢。”荀妈妈继续笑语殷殷,“这几个兄妹如此的和睦,太夫人听了自是会很高兴的,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尽心服侍,也可解了太夫人的许多挂念。”
“是,荀妈妈的教诲婢子记下了,日后定当尽心竭力的伺候好四姑娘。”
静女嘴里应着荀妈妈的话,手里早已撩起了正房门前的门帘子:“回禀姑娘,荀妈妈送夜点心来了。”
“荀妈妈好,我们正在念叨着祖母的夜点心呢,你这就到了。”
姿兰蹦跳着来到房门口,脸上堆满了甜甜的笑靥,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情状:“荀妈妈,你辛苦了,荀妈妈快请坐。”
“那可使不得。”荀妈妈闻言赶紧双手乱摇,“在公子和姑娘的面前,哪能有婢子的座位。”
“那荀妈妈就在这床前的脚蹬上坐会子吧,我们兄妹几个还想要问问你祖母的情况呢。”姿英在一旁笑盈盈的开了口。
“这倒是使得的,太夫人要是知道公子和姑娘都这么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自是会感到欣喜的。”荀妈妈朝身后挥了一下手,示意两个小丫头把适合放在桌上。
那两个小丫头会意,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之后,便低着头退了下去,自始自终都没有抬过一下头,她们的小心翼翼看在静女的那里,她的心里是最有感触的,当年的她就是这么学规矩的,于妈妈和荀妈妈,教小丫头规矩,那是最严正苛刻的。
在姿英和荀妈妈说话的当口,姿兰已经小声吩咐了静女,让她先抓些钱赏过那两个小丫头。
至于荀妈妈,那就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打发的了,甚至于,就算是现在姿兰拿出金银首饰来赏她,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只能先记在心里,等日后有了合用的东西,再作打算了一并给了。
荀妈妈在床前的脚凳上坐着,和姿兰他们四个人说了高太夫人眼下的状况,听说太夫人已经睡得香甜,他们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荀妈妈一面说着话,一面留心着四个人的眼神和举止神情,等到确定他们确实真的是为了高太夫人的身体健康担心,心里才踏实下来,大公子和二公子自不必说,以后这高府本就是他们的,比起二姑娘和三姑娘,她觉得眼前的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心眼要良善实诚得多,只是五姑娘就有些可惜了,心眼看着倒是好的,只是那性子却懦弱了一些。
陪着一块儿聊了天,姿英,达振和达诚又用了几块点心,便都跟在告辞离去的荀妈妈身后,离开了清芬阁,他们和姿兰约好了,明日四个人还是一同去整治其他三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
怀安轩的丫头婆子今儿个全都被高太夫人给发卖出去了,不过,明天燕国大长公主那里还是会选了新的人送过来的,这是她份内的事情,太夫人不好明着越过去的,以后的事情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姿兰的所作所为,姿英他们三个都看明白了,他们对此很是认同,自然就要立竿见影马上行动的了。
只是,除了达诚,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姿兰的早慧,姿英和达振的心里都很是震惊,他们很清楚,他们这完全都是在他们这个年纪仅仅只有五岁的小妹妹指点下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他们自己往日里的那些个心思竟都是错的,而且,这个小妹妹的指点竟是如此的不留痕迹,让他们想要说些什么都无从说起。
姿兰,这个仅仅只有五岁的小妹妹,这些个事情,真的都是她做的么?可是,这些,确确实实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的。
而且,他们眼前所见的姿兰,确确实实是那么的身形瘦小,弱不禁风的模样,这让他们很有无地自容的挫败感。
姿英他们走的时候,姿兰送到了清芬阁的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她的眼前完全消失,然后才缓步走回正房。
瞟了一眼毕恭毕敬侍立在房门口的三个丫头,姿兰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带着静女一个人去了后面的净房沐浴。
沐浴之后,神清气爽的从后面的净房回到前面,姿兰的耳边传来远处街坊里传来的更夫敲更鼓的声音。
眼下已经是二更天了,姿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跪着的丫头婆子,她们在那里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了,看来火候差不多了,要是跪坏了这些人的腿,那以后这院子的粗活找谁去做?再说,她们也只是受上命差遣,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她打心眼里看不惯她们那种私心杂念过多的心思而已。
姿兰走回床边坐了下来,招手叫过静女:“你叫上春红,冬翠和喜巧,过去传我的话,今儿个大家都闹腾得累了,我便不找她们过来说话了,让她们回去后躺在床上好好的寻思寻思,另外,你们三个仔细给她们每个人都瞧一瞧膝盖和小腿,看有没有跪坏的地方,再回来告诉我。”
“是,婢子明白。”静女应声而去。
姿兰看着静女离去的背影,不禁暗自叹息,她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关心一下那些个着实算是可怜的丫头婆子,另一方面则是防着会有人借题发挥,使腕子过来讹病她,所以,她让三个丫头一块去看,这样可以互相做个证明,同时也正可以借此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