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兰拜辞了高怀德,从外书房出来,回福喜园。
静女走在姿兰的身后,怀里抱着那一小摞医书,这是席太医特意委托高怀德交给她,让她从今日起自习用的。
进了福喜园的院门,静女捧着那些医书回清芬阁,姿兰这几日要住在祥寿堂,这些医书放在那里不太合适,顺带也还可以捎些换洗衣裳过来。
独自一人往祥寿堂走着,姿兰心头回忆着方才高怀德将那几本医书交给她之时所说的话:“宫里面昨儿个有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急坏了皇上和宫里头的所有人,你席伯伯这些日子不得闲,每日里都必须在宫里头候着,不得出来,进宫去之前因想着曾经答应了你们的事情,这拜师的酒宴恐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兑现的了,姿英那里本就有好些医学书籍,也就不用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但是,你就不同了,席伯伯又更为看好你,这几本书籍是他特意托了为父转交给你的,你反正也已经是识了不少的字了,如若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你也可以找姿英询问,你席伯伯说了,等你把这几本启蒙的书都看明白了,他自会让你上手给人把脉看诊。”
走进祥寿堂,高太夫人已经起身,如今正坐在一条长椅上,背后靠着大迎枕与达振和达诚说话,环顾整个厅房,姿英却不在这里,相询之下,这才知道,她原来是被请去给二夫人徐氏看病去了。
徐氏这病既来得蹊跷,又来得不是时候,太后如今病了,所有的太医全都齐集宫中待命,看来太后这病可能真的不轻?
而徐氏,却偏赶在这个时候称病躺倒在床,不管这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想指望席太医,那定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不过,燕国大长公主倒是还做得很不错,听得徐氏病倒的消息之后,便就赶忙放下了手头的那一档子事,让她自己贴身伺候的女乃妈,去这京城里最有名医馆,请来了两位郎中,带着进府来给徐氏号脉诊病。
可是,也不知道是徐氏的病真的难解,还是那两个郎中的医术不精,这么半天下来,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燕国大长公主听得丫头去报了这个讯息,一拍脑袋,说是刚刚才想起来,自家府里原本就有一个现成的,她怎么先前就没有想到呢?而且,姿英还是个女儿家,又是徐氏的亲侄女,这样的关系更加的便于近身诊治。
姿英原本是很想要推月兑不去的,这样子的一趟浑水,她怎么可能愿意涉进去?
可是,燕国大长公主在刚才姿兰离开之后,却派了人过来把姿英给叫了去。
进了栖凤庭,姿英独自面对燕国大长公主,身边也没有了高太夫人的依仗,她又怎么可能拗得过去?
见姿兰从外书房见了高怀德回来,高太夫人不免出言询问了一下情况。
待到听得将高怀德所说的话,作了大致的转述之后,高太夫人的反应有些出乎姿兰的意料。
姿兰坐在高太夫人的身边,和她挨得很近,小鼻子闻到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药香,耳边就听得传过来她的悠然话音:“这席易宁倒是一个想得明白的人,只是,姿兰啊,你可曾有想过,他为何只见了你一面就如此的看重你?对你如此的深信不疑?”
“祖母……”
姿兰闻言猛的回过头去,一对乌黑晶亮的眸子瞪得溜圆,这个问题她的心里也确实有过怀疑?可是,鉴于她眼下的身份和处境,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要想找到答案,那就只能等待相适的时机。
不过,高太夫人突然之间毫无隐晦的问起这个来,这真的是出乎姿兰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高太夫人这样子问是在表示对她的信任?还是在用话试探她?或者,是真的已经把她当作了一个成人来看待?姿兰此刻没有办法确定,更不可以出言探询,她只能继续装聋作哑,不管怎么说,她的生理年龄还只有五岁,有些事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难办。
“祖母,”
姿兰瞪圆了双眸,愣愣的看着高太夫人,她当然不能做出太不像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子所为的举动来:“这个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祖母,席伯伯说她很喜欢我,也喜欢大姐姐。”
“嗯,你才只有五岁,会这么认为那也是难怪的。”
高太夫人听了姿兰的回答,看着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且还笑吟吟的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端:“祖母刚才也只是就这么问一问,这席太医本就是我们高家的至交好友,她看见你和姿英觉得喜欢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就不用再多想了,以后,只需好好的研习医术就行了,记住了,可别让他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不过,祖母知道你是个人小鬼大的小机灵鬼,定是不会让我们过不去的。”
“是,祖母您请放心,孙女定不会辜负了祖母的厚爱。”
高太夫人的这一席话说完,姿兰心中暗自偷偷舒了一口气,先前的那一句突然的问话,竟是真的在试探她。
可是,高太夫人又为何会有这样的一个举动?可以看得出来,她此举并非是出于有什么恶毒的念头,也不是想要真的抓到她的什么把柄。
高太夫人此举确实是有意为之,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但却是出于什么缘由,姿兰却没有办法得知,只能暂时将疑窦存于心间。
这一日,一直到掌灯时分,陪着高太夫人一起用了晚饭,又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闲话,然后各自回房歇息,姿兰都没有等到姿英回祥寿堂来,而她,也不方便过去探问。
第二日用过早饭之后,才有丫头从栖凤庭那边过来,说是受了姿英所托,前来告知高太夫人,徐氏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了,她必须要留在那里侍疾,得等徐氏的病情稍稍稳定一些,便可回来给太夫人请安。
高太夫人听了丫头的话,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你回去告诉大丫头,如今那边的事情还在待查,公主下了禁令,我也就不便过去探望,宁雪,你跟着过去看一看,要是有什么看着不妥贴的地方,你就替我把事处置了就行。”
“是。”宁雪身形款款的屈膝行礼,应声跟着那报信的丫头出了祥寿堂的门。
燕国大长公主,竟然给那边下了禁令,这个事情姿兰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高怀德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两日后就笑呵呵的跑来祥寿堂报信:“为父与你们的母亲商议了之后,便就亲自上门,到苏先生府上去跑了一趟,苏先生还真是给足了为父的面子,竟然连束脩的银子都没有多提,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苏先生,是京城里面,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一位贤士名墨。
这位苏先生,原本是江南余杭的人士,从小就名闻乡里,素有文名。
这位苏先生,原本在五年前考中了进士前三甲中的探花郎,可是,他却在考中之后上言不愿为官,只愿回家乡去做一名教习可造之材的教书先生。
宋太宗很是欣赏苏先生的才干,设了琼林御宴招待殿试三鼎甲,席间也曾示意他留下为官。
但是,苏先生去意已决,实在是不愿意在朝为官,他之所以前来应试,那是为了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所学是否堪用,不过,他最后却是没有能够走出京城回到余杭去。
宋太宗御赐了苏先生一块匾额,使他成为名闻天下的御赐教书先生。
也就是因为这样,苏先生也就只能顺了圣意,留下来在京城里面招募学生。
“苏先生?”
听了高怀德的话,高太夫人在一旁欣喜的出声询问:“可就是那位御赐的教书先生,苏先生?”
“母亲,您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这苏先生上个月刚结束了前一波的学馆,这一个月是定下来在家休息的,所以,他虽说是答应了我,但是,也得到下个月初才能过来。”
高怀德脸上绽开了一个满足的笑:“不过,还真就因为我早了这么几天,要不,很有可能就错过了,你们几个到时候可得好好的跟着苏先生学。”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高怀德目光扫过之处,达振和达诚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应声答礼:“孩儿一定跟着苏先生好好学。”
姿兰在外书房已经行过答礼,这会子便只是依旧偎在高太夫人的身边坐着。
高太夫人看着达振和达诚,一边微微颔首,一面又开口道:“既然把苏先生请到家里来了,那就让府里这些个孩子全都去听听苏先生的训诫吧,把那边的达信和云辉也都叫上,你看如何?”
高怀德闻言,起身离座朝着高太夫人笑着一个躬身:“儿子我也正有此意,我本就打算把我们府里的小子和丫头全都送过去,听听苏先生的教诲。”
“那敢情好,你有这份心,那就是太好了。”高太夫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边那两小子和那两丫头,也都是怪可怜见的,你就多担着些心思,为他们着想着些,我这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
“回禀太夫人,公主那边请老爷这就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要和老爷商量。”
高太夫人的话音刚落地,高怀德还没有来得及应声,宁杏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的妈妈。
这个妈妈,看上去很是面生,姿兰可以确定,她在栖凤庭没有见过这个妈妈。
高怀德闻言即刻拜辞了高太夫人,离开祥寿堂,跟着那个妈妈前往栖凤庭,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前面传来消息,燕国大长公主带着姿柔,她们进宫去给病榻上的太后娘娘侍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