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兰看着有些讪讪的坐在床帏之中,也不管周妈妈进门之后就没有按照惯例把房门给关上,这会儿,顾妈妈,秀巧和喜巧这几个本就可以进房来伺候的人,也已经不声不响的走进房来候着了,她们的身后,春红和冬翠,这两个丫头带着十几个丫头婆子,全都垂手站在房门外,清芬阁的院子中央空地上,等着她这个主子发话。
可是,姿兰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在有些书上看见过,那也只是了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皮毛,这真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她还就真没辙了。
周妈**脸颊上,此刻早已挂满了潸然而下的泪水,她在太后的身边伺候了那么些年,彼此之间自然是会有感情的,这个,姿兰可以理解。
“静女,你快扶着周妈妈到一旁坐下。”
姿兰把原本盖在身上的锦被抱在怀里,让自己因此而觉得暖和一些,启动两片薄薄的小红唇,冲静女吩咐了一声,又看着周妈妈加了一句道:“周妈妈,你也不用憋着,心里难受就好好的哭一场,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那就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替你分分这份悲伤,再说了,这本来就是大事情,我们大家的心里也都挺憋得慌的,只有您是在宫里呆过的,这是究竟该怎么处理,我们还得听你的安排呢。”
“姑娘,婢子帮着您把衣裳穿上吧?”
见静女应声走到周妈**身边,扶着她在桌边坐了下来,秀巧连忙跨前一步:“要不然,等一下有人来的话就会手忙脚乱的。”
“嗯,秀巧,你说得不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祖母那边定是会派人过来传话的。”
姿兰把抱在怀里的锦被又搂紧了一些:“你先去打盆水来,洗了脸我再穿衣裳,正好趁这机会听听周妈妈说道说道,让她这心里也松泛一些。”
“太后娘娘,她这一辈子其实也不是很好过的……”
周妈妈嘤嘤的啜泣着,嘴里面有些含含糊糊的说着一些不能让人完全听懂的话。
不过,因为清风阁的这间正房的里屋并不算很大,姿兰和同在屋里的顾妈妈,静女,秀巧和喜巧都还是可以听清楚的。
因此,周妈妈此言一出,除了姿兰之外,屋里其余的几个人全都抬起头齐刷刷的瞪大了眼,随意议论太后娘娘,那可是不大不小的罪过?
这个姿兰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此刻她却并不打算出言制止周妈妈,反而是想着如何让她说得更大声更清楚一些,那样可以让站在院子里的那些个丫头婆子也全都听清楚。
周妈妈是宫里面刚出来的,对太后娘娘感情深厚,在惊闻噩耗万分悲伤的情况下,神志变得有些不清不楚的了,而她自己,则只是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孩子,并且是刚从乡下接回府里的,即便是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那也不会罚得太重的,更何况这是在太后娘娘的重孝期间,拿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忠心的仆妇开刀,那么,不管是谁做下这样的事情,都是会被旁人给讹病的,对此,姿兰想得很明白,她并不惊慌也不紧张。
相反的,姿兰却想借着这个事由,好好的挖一挖藏在清风阁里那些个别人的眼线,顺藤模瓜捋顺谁是谁幕后的主使者,也可以做到心中有数,方便她以后行事。
“周妈妈,你不用顾忌什么,这里没有人会有旁的心思,你尽管说,你刚才说什么?太后娘娘她一直都日子不太好过?这不太可能吧?”
心中计议已定,姿兰便故意的提高了一些嗓门,就着周妈**话发问,而且还每次都把外面的人听不清楚的那些话,又再特意重复了一遍,如此这般,看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是是一个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小丫头。
这本就是姿兰心中想要的结果,她如今正在禁足中,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也就再多加些日子罢了,但是,她情愿被再禁足或是罚抄什么女诫那之类的书,她也要设法把自己先前给人留下的那些个招祸的印象给扳回来。
燕国大长公主是不会再出手加害于她,算计她的了,这个姿兰可以确定,姿柔太不争气了,施秋月的所作所为却在某种程度上帮了她,所以,她就没有必要再逞强卖乖的把自己给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那之前不是没有办法吗?
姿兰的这一招果然奏效,她的话音一落,不仅是秀巧和喜巧这两个丫头,就连顾妈妈和静女也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全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里面也全都写满了惊异不定。
“姑娘,您,这话可不能……”
心直嘴快的秀巧还是没有忍住,阻止的话月兑口而出。
不过,姿兰自然不会让她把话给说完,要不然的话,那她的错就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就可以搪塞过去的了,她立刻便出言打断了秀巧:“你别说话,姑娘我什么时候允许你随便插话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姿兰冲着顾妈妈,静女和喜巧都瞪了瞪眼,对着秀巧却是瞪得特别的厉害,看在旁人的眼里,那就是她此刻很生气,那都是因为秀巧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插了话,她完全就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女孩子。
姿兰这一通瞪眼,秀巧和喜巧并没有真的看明白,而顾妈妈和静女却看明白了。
“算了,秀巧,你别说了,姑娘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就被再说了。”
既然看明白了,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顾妈妈和静女当然得好好的配合着姿兰做些事情,于是,两人分别走到了秀巧和喜巧的身边,伸手轻轻拉了拉她们的衣袖,边说还边悄悄眨眼睛:“姑娘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这个时候,是不能去惹她的。”
秀巧和喜巧这两个本来也是玲珑的心思,只是年纪小了一些,见的事也就少一些,眼下经顾妈妈和静女这么一提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一明白过来,秀巧和喜巧便都顺势乖乖的低下了头:“是,婢子知错,姑娘您请息怒。”
“知道错了就好,站一边去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姿兰挥了挥手,继续询问坐着流泪的周妈妈:“周妈妈,你别理她们,姑娘我今儿个绝对不挑你的理,你快说,太太后娘娘的日子怎么不好过了?”
“太后娘娘,她从前也是吃过很多苦的,太祖先帝的的亲娘去得早……”
也不知周妈妈是真的悲伤得糊涂了?还是她真的是和姿兰想到一块儿去了?或者是,她一下子就弄明白了她的用意?
反正,姿兰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甚至是问一答十,而且说得要比先前清楚,声音也大了许多,虽说外面院子里的人不可能完全都听得清楚,但是里面再说什么?做什么?那则是很清楚的。
再加上姿兰好似无意之间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重复,外面院子里的人也都能够听得一个大概了。
一时之间,清芬阁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只有周妈妈和姿兰的声音交替在那里响起,这期间自然还夹杂着周妈妈一直不住的哭泣悲痛之声。
借着周妈妈断断续续的叙述,姿兰弄明白了一些事情,杜太后是赵匡胤父亲的填房,赵光义和如今的秦王赵廷美是杜太后的亲生子。
而赵匡胤和燕国大长公主则都是逝去的原配夫人所生的亲兄妹。
这和史书上的记载有些不同,和高太夫人那边所说的内容也有些出入。
杜太后的出身并不高,她原本只是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因姿色出众,被赵匡胤的父亲看重中,遂下聘娶回家中。
杜太后嫁进赵家的那个时候,赵匡胤和燕国大长公主的亲娘刚去世不久,两个人也已经开始记事,对于生母的印象颇深。
这样的情形之下,到时才只有十五岁的杜太后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再加上,宣祖(赵匡胤建宋后给其父亲的封号)的原配夫人出身于士族大家族,杜太后只是商家的女儿,婚后的生活过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艰难。
一直到赵光义的出生,杜太后在赵家的日子才算是有了一些转机……
这么私密的事情,在平时一般是很难听到的,姿兰就算是明明知道她会因此而受到一些责罚,但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那份好奇,津津有味的听着。
周妈妈说着说着,哭声越来越稀疏,渐渐的眼泪也止住了,姿兰看看火候也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会真的惹来祸端,便斟酌着开了口:“静女,周妈妈哭了这么久,想必已是累了,今儿个你就辛苦一下,扶着她回房去歇着,替我在边上好好的照顾她一番。”
“是,婢子遵命。”
静女应声行礼,扶着周妈妈退出房去了。
“顾妈妈,你回小厨房去做饭吧,你出去的时候,叫院子里的人也全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如今已是被禁了足的,年纪又小,想来也不会有人过来叫我去做什么的。”
静女和周妈妈走了之后,姿兰这才吩咐顾妈妈:“让秀巧和喜巧跟着你一块去打个下手,等一下我可能还会去小厨房,跟着顾妈妈你学学厨艺呢,现在我有些乏了,想稍稍歇一会儿,你叫春红和冬翠守在房门口就行。”
“是,婢子遵命。”
顾妈妈心领神会,带着秀巧和喜巧应声去了。
没过多久,前面传来消息,燕国大长公主他们的车仗,在听见那钟声之后,在街口的拐角处停着等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然后,又起驾向前走了。
燕国大长公主这一行车仗,本来是说去为太后娘娘祈福的,因为事情急转直下的变化,因而改成了去为太后娘娘超度守孝。
而,姿兰和周妈妈在房里的那一番言谈,确实被告到了高太夫人的面前,就连已出门在外燕国大长公主也得到了消息,还特意修书一封回高府特意训诫了她一番,信中罗列了一长串的错失和后果,这封信整整的写满了十多张上好的高丽纸。
姿兰的禁足,也因此而由原来的一个月,改成了半年,还真的被罚抄写女诫和女训各十遍。
半年,对于姿兰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够她在清芬阁里好好的修身养性躲避是非的了。
得到加责的消息,姿兰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皱成了一个谁都看得清楚的大疙瘩,之后,便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了。
第二天,高太夫人和高怀德,高怀亮,还有杜氏,全都离府去了宫里,他们将要在宫里为杜太后守孝七日。
这是国丧,是皇上表现他孝悌守礼的绝佳时刻,因此,杜太后的这一场丧事,宋太宗下旨,办得相当的隆重而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