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栖凤庭出来,姿兰先去了秋意馆,有几天没有过来看看了,不知道达仁小朋友,此刻正在做什么?是不是又闹出了什么,可以让人笑疼肚子的大笑话?
燕国大长公主几年来一直都在床上卧病,郑氏的名份是平妻,本来就享有可以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这样也就没有让达仁去栖凤庭。
而清影所生的七姑娘姿水和八姑娘姿贞,那就有些争议了。
那个时候,姿水刚刚生下来三日过后,燕国大长公主就依据惯例把她给接去了栖凤庭,不过,当然只是交给了女乃妈和两个丫头,在西面的一个小厢房里面呆着,不少一日三餐,不少每日的衣裳穿着也就是了。
可是,姿柔小朋友却不答应了,在她走进栖凤庭,听见姿水的哭声,就开始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别的孩子认在燕国大长公主的名下,那也就算了,反正从来都不会在她的眼前晃悠,让她看着心烦。
于是,姿柔小朋友就二话不说,到了栖凤庭西面的那个小屋子里面,瞅着了一个没人的机会,拿起一边的小枕头,就往姿水的头上捂去。
也许是真的姿水的命够大,也许是她真的是命不该绝,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清影身边一个陪嫁大丫头红泉,正巧奉命过来给小主送小肚兜,一脚踏进屋子的门槛,就偏巧瞅见了这一幕。
红泉当时就吓得一声惊叫,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怎么都不敢再往前走了,就连往后退都给忘了,最里面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串:“二姑娘,婢子,婢子不知道您在屋里,婢子,婢子该死,婢子,婢子这就走,婢子应该先给您磕个头,婢子,婢子该死……”
红泉稀里糊涂的说了好大的一长串话,心里面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她的伺候的是个姨娘,姨娘在燕国大长公主面前本就是个奴婢,在姿柔的面前当然也只是个奴婢。
而她自己,是个奴婢身边的奴婢,那更是次人一等,更何况,还看见了这样子不该看见的一幕,她怎么可能还有活着得希望,清姨娘是不可能保得了她的,这个红泉知道。
可是,还有一点让红泉更为担心,那就是小主姿水的性命,她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如果她可以把这里所看到的,原原本本的告诉清姨娘,然后为全名声护主而自尽,那也算是她尽了忠心,全了她自己的名声。
那样的话,红泉还知道,她在府外的家人,也就可以得到一定的照拂,因为,就凭清姨娘在老爷跟前的所得到的宠爱,老爷也是不会就此袖手旁观的。
“知道该死还不快滚。”
姿柔闻声转过头来,心里面直呼晦气,一边扔掉了那个手里抓着的小枕头,一边轻声对着红泉吼道:“不要死在这个院子里,免得污了我的眼睛,还有,最好,你回去告诉清影那个贱人,别让这个小贱人留在栖凤庭里,她用什么办法搞走人,我不管,反正要是下回再让我听见她在这里哭,那她以后就再也别想见到这个小贱人了。”
红泉一路疾跑着回到清影住的的小院子里,单独跪在床边上,把所见到的所听到的,原原本本全都说了,说完之后,她在床前给清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转身跑出院子去,在花园的一处假山后面,一下子自己就撞死了。
姿水是清影的亲骨肉,她又怎么可能就此不闻不问?
可是,姿柔是燕国大长公主的亲身女儿,清影就算是再得宠,那也是奈何不了她的,而且,还得替她把这件事情给瞒起来,要不然的话,她和姿水以后都得死于非命。
清影愁肠百结,她原本是汴京城外的一户农户人家家中的独生女,那一日,在田头垄中,突然偶遇出城打猎的归来经过的陈王赵元俨之后,她们全家的命运,从此就被完全都改变了。
那一日,赵元俨心中烦闷,就征得了赵光义的首肯,带着卫队去汴京城外狩猎。
狩猎的接过倒是很不错,赵元俨只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打下了两只兔子,七八只野鸡和一头小梅花鹿。
收获颇丰,赵元俨心头的阴霾也就扫去了不少,便传令调转马头,带着猎物打道回宫。
回程的路上,因为心情愉快,赵元俨也就没有让卫队把所有的农人都给喝退,只是挑一些较为偏僻冷清的田埂小路疾驰。
谁知,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就让赵元俨发现了一件宝贝,那就是刚从田垄里面走出来,挎着篮子给父母送完饭,准备回家的清影。
那个时候,清影的名字并不叫清影,而是叫麦香。
因为是家中的独女,麦香的父母又都年纪不大,而且身强体健,所以,她从来就没有下过地,做过农活,这样,她也就依旧保持着白皙娇女敕的容颜。
赵元俨骑在马上,一转头,不经意间瞥见了从田埂中飘然而出的麦香,那一刻,她简直是惊为天人。
打那之后,麦香就改名为清影,赵元俨把他们家三口接到了小镇上居住,还特意给他们置买了一些田地和下人,还给她请了先生到家中坐馆教习。
后来,清影才知道,赵元俨在外面不仅仅是只养了他们这么一家人。
所有被赵元俨包*在外面的姑娘,后来都通过不同的途径,被他给送给了某位达官贵人或是皇亲贵胄。
从贫穷日子之中走进富贵的日子容易,如若再想从富贵的日子之中,走回贫穷的日子之中去,那就有些困难了。
清影他们一家三口,那个时候就是身处那样的境地,更何况,他们本来就只是乡野农间的小老百姓,而赵元俨是堂堂的皇子龙裔,他们就算是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里可以挣得出来了。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清影的父母,就算是知道自家姑娘以后会被送人,就算知道以后吉凶难料,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只能听从赵元俨的安排。
而清影也只能认命,其实,她早就有了自己中意的对象,那个人是他们家隔壁村子里的铁匠的儿子。
可是,清影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认命。
被赵元俨送给高怀德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清影已经关照自己,让自己的心沉进谷底,因为,她认为,她以后定然是只能跟着一个糟老头子过一辈子了。
而且,在此之前,清影就听说了,高怀德是个武将世家的出身,自己也只是一介武夫。
只是,在见到高怀德之后,清影的心还是大大的欣喜了一把,她没有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个俊秀帅气的中年男子,而且还儒雅不凡,根本与她心中原本所想的完全大相径庭的不同。
真所谓是应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清影当时对高怀德可以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所以,真正想见的时候,也就免不了会欣喜了。
之后,高怀德对清影又是常年百般的宠爱,这让她的心里也就踏实了不少。
尽管燕国大长公主还是很强势的压在清影的头顶之上,但是,只要没有失去高怀德的宠爱,她的心里总是踏实的。
姿水的出生,高怀德的冷淡,也曾让清影有些心灰意冷的悲哀。
不过,那一日,也就是在红泉回来哭诉的前一日,高怀德还是亲自过来探视了坐着月子的清影,这让她的心头重又升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这会儿,听了红泉回来的哭诉,清影自是心如刀绞。不管怎么说,姿水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当然得为她出头。
作了决定,清影让丫头扶着她坐到梳妆桌前,支撑产后虚弱的身体,在那里仔细的描眉化妆,然后,遣了丫头去把高怀德请了过来。
也不知清影到底是怎么对高怀德说的?那边也无人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来。
不过,第二日,燕国大长公主就吩咐了姿水的女乃妈,和那两个服侍的丫头,让她们抱着姿水,一块儿回去了清影居住的小院子。
后来,八姑娘姿贞出生之后,燕国大长公主反而索性称病不出院门了,就连府中的中馈之权,也都交了出来。
姿水和姿贞,也就和达仁一样,被允准养在了自己亲娘的身边。
清影只是一名侍妾的身份,姿水和姿贞,这两虽说说都是高府中的姑娘,但是,也许是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又也许是平时从自己亲娘那里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得来的教诲,这两个人至今为止,一直都很少在人前出现,就算是出来了,也总是一副畏畏缩缩,心惊胆虚的模样。
这几日在思齐馆里,苏先生因此而对姿水和姿贞,这两个只知道一味退缩的女学生很是不喜。
姿兰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叹息,在这身份等级级分明的古代,侍妾和侍妾所生的儿女,那是永远没有办法在人前抬起头来的,曹雪芹先生笔下的贾探春姑娘,那只是一个很例外的例子。
姿兰绝对不愿意自己和自己的儿女落到那样的境地,那样的话,她此生宁愿不嫁,就算是孤寂一生,那也比如此来得强。
“姑娘,秋意馆到了。”
见姿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跟在她身后的静女当然知道,姑娘这时又进入神游的状态之中了:“您小心门槛和台阶,看仔细了。”
“静女,你今年已是十八岁了,我身边的丫头,就数你年纪最大。”
姿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静女,刚才在栖凤庭,听完燕国大长公主的话,她就已经做了打算,在她进宫去之前,该把静女的婚事给定下来,要不然的话,以后一忙起来,就很有可能就顾不上了。
“你给我,这个本来就该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姿兰的话刚说了一半,正想接着就把自己心头所想,直接在静女面前挑明,却突然间听见,在她身后,秋意馆的院子里,传出来一个男孩子,很是尖利的大叫声。
每个男孩子小时候,在变声之前,那声音都是很尖很高的很响很脆的,光凭这一声大叫,姿兰并不能判断到底出自何人之口,不过,她心里却在转着另一个年头,听这声又尖又高的大叫声,这副嗓子的拥有者,还真是很够资格成为一个男高音的歌唱演员的,只是,这宋代,好像还没有这样的一份职业,至少,高家的子孙,是不会被允许去成为一代优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