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姿兰照例早早的起床,梳洗之后用了早点,便去祥寿堂向高太夫人辞行。
马车早就停在高府的门口,一是因为燕国大长公主这几日不在府里面,二是因为姿兰如今回府的日子也实在是有限,三是因为反正马车也够宽敞的。
所以,今日给姿兰送行的人就多了好几个,周妈妈,顾妈妈,静女,秀巧,喜巧,连同春红和冬翠也都一起跟着坐上了马车。
高太夫人和高怀德都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姿兰自然是更加不会不愿意了。
静女,春红和冬翠再过三个月就全都要出嫁了,再要回到姿兰身边的,那也得等到她出阁嫁人之后才能最为陪房。
而且,春红和冬翠就更加难说了,她们的夫婿一家人现在都已经去了留步顾全庄做事,她们以后当然也得跟着同去。
虽说留步顾全庄本来就是姿兰名下的产业,以后自然是跟着一起走的,但是,要是那边缺人手的话,那就只能另当别论了。
“周妈妈,你本来就是从宫里面出来的,你那边司房里的名牌还没有销去吧?”
默默的做在马车里面,尽管车里面做得满满腾腾的,但是谁都没有心情多说话,就连平时最是嘴快的秀巧,此刻也就只是这么默不作声的坐着。
姿兰的心里面担心些什么,她们当然都知道,达诚这一回是出征去打仗,而且还是第一次。
刀枪从来都是不长眼睛的,姿兰从小和达诚是一起相依相携着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就与众人不同。
“对,当初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婢子,说是不销名牌的话,到时候只需递了名牌,还是可以进宫的。”
周妈妈闻言自然是点头应对:“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婢子去做?”
“对。”
姿兰微微点头:“等到二哥哥同郑敏儿姑娘的亲事真的定下来了,周妈妈你就进宫来跑一趟告诉我,我这回是不能送二哥哥去出征了,不过有爹爹在身边,我其实也不需要太过担心的,不过,要是真的能把这桩亲事给定下来,这样二哥哥就可以多一份牵挂,那样就会更好一些的。”
“是,婢子明白了,姑娘说的正是这个理。”
周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再说,二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定下亲事了。”
回到宫里面,姿兰并没有先回翠照宫,这个时候赵莹璇应该是在跟着赵元偓学习抚琴,她当然不便去打扰。
每回赵莹璇学音律,姿兰都会在一旁陪着看着的,这么些日子看下来,她也懂得了一些,再加上之前学过的音乐课,如今对于眼下的音律,在理论方面她已经可以算是略知一二的了。
不过,翠照宫也就只有一张七弦琴,一直都是赵莹璇在那里练习的,姿兰还没有机会上手,在实践这一方面,当然是要差一些了。
姿兰先去了凤仪宫,把今日新带进宫的果冻,给赵光义和李皇后送了过去。
还真是同姿兰所预想的一样,赵光义因为很是想念那些果冻的好滋味,算准了今天的日子,一退了朝就到凤仪宫这边来等着了。
“今天带来的是什么味道的果冻?快过来拿给朕尝尝。”
就因为这样,赵光义一看见姿兰,居然连礼都没有让她见,就笑着招手道:“昨日朕让你带回去的李子和那奇异果可是都做进这果冻里面去了?”
“回禀皇上,回禀皇后娘娘。”
姿兰跨前一步,一边打开手中的食盒,一边嘴里也没有闲着:“这一回,这些果冻正是用皇上所赐的新鲜荔枝果肉和那奇异果的肉做成的。”
说着话,姿兰便双手的捧上了几个果冻:“请皇上先尝为快。”
奇异果便就是猕猴桃,这个姿兰是知道的,但是,这里的人全都不知道,在刚刚看到这些绿色果子的时候,赵光义觉得很奇怪,就给它们取名为奇异果,这还很是歪打正着了。
果冻的滋味自然还是很美味的,姿兰把该留下的份额就都留在了凤仪宫里面,这才拎着食盒转身回了翠照宫。
赵莹璇确实还在学习抚琴,不仅赵元偓在,赵元俨也在那里从旁协助教授。
直到这个时候,姿兰才知道,原来赵元俨也是懂得抚琴和吹笛子的,只是,他这一方面的造诣没有赵元偓那么深厚,他所擅长的是绘画和书法。
在门口看了一看,姿兰并没有让绣枝进去禀报,而是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里坐定,姿兰就先吩咐榴衣和香圆:“把这些果冻按照上一会所送的顺序,分盘装好了都给送过去,镇王殿下和周王殿下今日就都留下他们在这里用午膳,他们的份例就不用送过去了,还有,出去的时候顺便去把方晓得给我叫进来,我有事情要他去办。”
“是,婢子遵命。”榴衣和香圆应声而去。
高怀德和达诚如今都是要在这次随军出征的,而且今时不比往日,如今正好在宫中,消息的来源比较的就进而且靠谱,那么,姿兰对这一次的战争自然就更加的关注起来。
而且,姿兰也记得,纵观整个宋朝,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一直都是在不断的同外族人打仗,可以说是无休无止,简直就是很少有消停的时候。
这里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对于这个,姿兰之前从来都没有去仔细的想过,那个时候,她只是把这些都只当作一段历史在读,并没有多大的在意。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如今已经在这里生活,是这里所有人之中的一份子了,这就表示姿兰已经不仅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切实的亲身感受者了。
没过多久,方晓得就被榴衣和香圆给叫了进来,她们两个带着他走进来之后就转身出去办事去了。
“小的见过丹阳县君。”方晓得一见到姿兰就恭敬的行礼,“请县君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一定尽心把事情做好。”
“你不用总是表示什么决心,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只要你是真的做得实在尽心尽力,我自然是看得见的。”
姿兰轻轻摆了一下手:“我叫你进来,是想让你去给我打听一些消息,你记着,从今天开始,你就只专门负责给我在各处打听消息,并且,但凡是同蛮夷有关的消息,尤其是有关这次出征去同蛮夷打仗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你都要在第一时间里面告诉我,而且做的一定要低调,不可让您个人发现你的所作所为,你可是办得周全?”
“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方晓得说着话就跪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看着姿兰:“县君是否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吩咐?”
“你以后也只需称呼我姑娘就行了。”
姿兰点了点头:“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先去吧。”
虽说姿兰并没有想要瞒着任何人做任何的事情,就算是让方晓得去打听消息,她也是做在明面上的,要不然的话,就不会叫榴衣和香圆这么明显的去叫人进来了。
但是,不想瞒人,并不表示就不需要注意分寸,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姿兰可不会去做那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当日的午膳,赵元偓和赵元俨还真的就留在翠照宫吃的,饭后,姿兰让榴衣和香圆吧果冻和水果拼盘一起端上了桌,刚漱了口的四个人就围在一起吃水果和果冻。
接着谈论赵莹璇学业的机会,姿兰在有意无意之间探听了一些有关同蛮夷打仗的事情。
也不知赵元俨是真的没有看出姿兰的用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反正姿兰又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赵元俨再说到有关这方面的话题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的回避,而且还说得相当的详细,很多次他都是战争的参与者,所以他说的时候很是绘声绘色,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完全的吸引了。
听着听着,姿兰心头渐渐的觉出了一些端倪,也有了一些想法的雏形,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她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就说出口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姿兰甚至已经完结赵莹璇应该已经到了午休的时辰这件事情。
“丹阳县君,时辰不早了。”
就在这个时候,姿兰突然觉得自己的袖摆被人轻轻的拉了两下,随即便传来一个宫女极低极轻,只有她可以听得见的声音:“公主殿下是否该午睡了?”
说话的人是绣枝,姿兰因此而一下子回过神来,今日因为开饭的时间比较早,她就想着多等一会儿再安排赵莹璇歇午觉,谁知就这么一来竟然差点就错过了时辰。
就算现在被提醒了,姿兰抬头看了看沙漏,也已经只是抓住了一个尾巴而已。
姿兰赶紧出言劝阻了正在缠着赵元俨,要求他再讲一段战地故事的赵莹璇,并吩咐绣枝扶着她进里面的内卧室睡午觉去了。
赵莹璇一走,赵元偓和赵元俨也都起身告辞,姿兰想了一想,索性也就没有进去陪赵莹璇,带着榴衣和香圆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晓得看着年纪虽小,办事倒还真是很干净利索,而且也很是尽心尽力的。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面,姿兰想要知道的,有关同蛮夷之间的纠葛和战事,还有这一回出征都有哪些将领前往等等这些消息,就源源不断的送了进来。
“嗯,好,你做得很好。”
这一天,听完方晓得的禀报,姿兰点了点头,并且示意一旁的榴衣拿了两个银锭赏给了他,然后挥手道:“你打听来的消息已经够多的了,我的好好的整理一下,你先下去吧,等什么时候还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是,多谢姑娘赏赐,小的这就告退。”
方晓得躬了躬身子,笑着转身走了,姿兰给了他两锭银子,足足也有二十多两,这对于他来说自然可以算是一笔意外之财。
方晓得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尽管他自认为够灵活,但是,在这皇宫宫里面轮次排辈是相当的严重的,如果不是姿兰,他想要挨到一次就能得两锭赏银的日子,还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赵元俨在之后的几天里面,而且没一会都是在姿兰在场的时候,又讲过几回有关与外夷战事的事情?
之所以姿兰可以确定,赵元俨是每次都在她在场的时候,才说起这方面的事情,那是因为听了赵莹璇偶尔的抱怨和牢骚。
这一回的出征援疆,赵光义安排了很是强大的将领阵容,有之前屡立战功的许多老将,而且还有一些刚刚初露头角的年轻将领,这其中当然还包括楚王殿下赵元佐和周王殿下赵元俨,他们两个之前曾经出征过两次,可谓是熟门熟路的了。
外夷人一直都是很彪悍的,而且,他们励精图治,一直以来总是可以搅扰得宋朝的国土不得安宁。
不过,宋初的皇帝和将帅也可以算是强硬的了,他们一直以来都不停的应对外夷的入侵和骚扰,但是,却并没有想过要退却。
对于这一点,姿兰心里面还是很赞赏的,不过,赞赏归赞赏,她却觉得这样长途奔波征战不断,对于整个国家和子民的生活和发展其实都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没有想到,第二天宫里面却出了一件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楚王赵元佐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带兵上过战场。
这件事情,说来还真是话长,此事的起因要源于宋太祖赵匡胤的去世。
赵匡胤死后,留下了两个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而这两个人在不久之后,就被寻了一个缘由遭到训斥。
那个时候,先是赵德昭觉得自己地位实在是太过微妙,而赵光义所说的话和举止又总是影射怀疑他有夺位之心。
有一天,赵德芳被赵光义当中训斥了一顿之后,回到家中便闷闷不乐,独自坐在书房里面想着心事——
赵德昭一来是想到了自己恐怕日后难全其身;二来又思及早亡的父母,还有自己的亲兄弟赵德芳,他怕自己如果不快下决断,那么很有可能兄弟二人都不能得到保全。
赵德昭满月复心事竟无处诉说,顿生短念,取过墙上悬挂的宝剑便自刎身亡。
赵德昭死后,赵光义下旨厚葬,并且追封他为魏王,他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九岁,看到的人个个嗟叹惋惜。
两年以后,赵德芳突然重病,多次延医调治均都没有办法治愈,他死的时候年仅23岁。
赵德昭和赵德芳兄弟死后,对皇位能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秦王赵廷美了。赵光义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赵廷美下手,但是,他知道只有除掉这个弟
弟,才能保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
赵光义这个时候又想到了赵普。
赵普曾提醒太宗不可“一误再误”而深受太宗信任,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该怎么做。
而这个时候,赵普却并没有真正的得到重用。
只是,提到这个,这里就需要提一下赵普的政敌卢多逊。
卢多逊为人机警,当初他知道赵匡胤喜欢读书,经常到史馆来取书,就让小吏每次都查看太祖所取何书,于是通宵阅读此书。
等到第二天赵匡胤召对时,问起大臣们书中的事情,只有卢多逊一个人应答如流,以此获得了多次的赏识,拜为宰相。
卢多逊跟赵普一直不和,好几次在赵匡胤面前说赵普坏话,而赵普本人也因专权、贪财为很多大臣所忌,并被人抓住把柄,结果赵普被罢相。
当时有人跟赵匡义反映赵普非议皇弟赵光义,其实这也是卢多逊在后面指使了人去干的。
为了这个,赵普特意上表自诉说:“皇弟忠孝,我怎么能够轻议,这是外人的离间之词,何况当初太后临终前的遗命我亲目所见,并作了记录呢。希望陛下明察。”
赵匡胤看着陈情表之后,将赵普的上表一并藏在金匮里,并没有作过多的理会。
赵光义继位之后,初年,赵普受到冷落。
卢多逊怕他重新复起,就跟赵光义说赵普当初反对赵匡胤位给他。
过了几年,赵光义还是晋王时的旧僚揭发秦王廷美阴谋造反。
这个时候,赵光义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就问赵普的看法。
赵光义的这个举动给了赵普表白的机会,他趁机把赵光义藏于金匮之中的陈情表说了出来。
这下,赵光义真的就感觉到赵普原来是自己的大忠臣,不过也就只是稍稍嘉奖了一番也就作罢了。
没多久,赵普就查到了卢多逊私遣堂吏交好赵廷美之事。
得到消息之后,赵普毫不客气的把这件事情捅给了赵光义知道,说卢多逊盼太宗早日晏驾,就好尽力侍奉廷美,廷美表示满意,还送卢多逊弓箭等物。
赵光义一看就大发雷霆,这一会他没有故做姿态,而是借题发挥,下旨严惩卢多逊及其同党。
大臣王溥等74人联名上奏卢多逊及廷美怨望诅咒,大逆不道,宜正刑章。卢多逊被削夺官爵,其同党不少被处死;廷美勒归私第,其儿女不再称皇子皇女。
赵普借卢多逊交通秦王案,既打击了政敌卢多逊,又讨好了太宗,一箭双雕。但廷美的悲惨命运还没到头。
赵普一不做二不休,又想出了更进一步的法子,他挑唆开封知府李符落井下石,上言说赵廷美不思改过,反多怨望。
于是,赵廷美被降为涪陵县公,安置到房州,赵光义还命人严加监管。
赵廷美气愤难平,一周之前死在房州,年仅38岁。
顺便提及的是,李符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赵普怕他泄漏秘密,后来找了一个别的茬儿,将他贬到地方做了一个小官。
赵廷美的死讯就在几日之前报到了宫中,赵光义心头欢喜,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显露,而且还对外宣称——
赵廷美乃是乳母陈国夫人耿氏的儿子,并非杜太后所生,这样就彻底地将廷美排除在皇位继承系统之外。
可是,让赵光义没有想到的是,长子赵元佐在得到赵廷美病逝的消息之后,却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乃至于突然发狂,每日里苛待下属不算,左右仆从若有小错,他还马上就拔刀以刀棒伤人。
赵元佐是赵光义的长子,是几个皇子之中,长得最像赵光义的一个。
而且,赵元佐自幼聪明机警,又有武艺,善骑射,所以,赵光义对他很是喜欢。
得知赵元佐突然发狂伤人的消息,赵光义即刻下旨命太医前往救治,这才稍稍有了好转。
不过,自此之后,赵元佐终日躲于自己的寝宫之中,除了需要商讨征战事宜的时候,才偶尔露一下面,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请得动他走出寝宫的大门了。
赵光义听说了之后,还特意找了李皇后和赵元僖,赵元侃,赵元俨一起进行商议,办法倒是想了很多,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这样,赵光义也就只能暂时作罢,指望着等到出征回来之后,在寻机会同赵元佐面谈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两日之后就可出征的那天晚上,皇宫里面却突然出了一件让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为此,有人说这是天意,是时候到了;有人说这是秦王赵廷美的魂魄显灵了;也有人说,这是在劫难逃,该是到了有报应的劫数了……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里面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把整件事情传扬得神乎其神。
消息传到姿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刚一听到的时候,她不禁还是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么一件亘古罕见震惊朝野的事情,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而且,她还可以亲自身临其中。
不过,对于赵元佐其人,姿兰还是好好的敬佩了一把,最为一个从小就生长在高墙宫闱之中皇子,能够有这样的真性情,能够有这样的胆识和胸襟,还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