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林中出来,在山脚雇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丘离都城而去。此时流寇已经被肃清,难民也各归各家,战后的纷乱已经丝毫不见,反倒呈现着一种勃勃生机。
在入京都不久,柔嘉便被送去了离王所在的宫殿,钟离自然也随她前往。而洛歆则和李夫人,小桃一道被送回了陆府。
陆府长长的街道人影寥落,门前更可落雀。枯黄的树叶在阶梯上堆积了厚厚一层,几人下了车,踩着枯叶发出“嗤嗤”的声响,往里走去。
大门并未关严,轻轻一推,“吱呀”一声便朝两侧散开。李夫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园寥落,神情一悲。
花依旧盛开,却少了园丁修剪,胡乱地长得满院子都是。三人各怀心思,缓缓前行,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衬着凌乱的心绪。
李夫人突然停下脚步,似不敢再前行一步,她知道要见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可战乱已经平定,为什么人还未归?
洛歆心里也七上八下,虽然她早知道陆淳正和琉夙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国破家亡时,他们不见踪影,如今海晏河清,仍是不曾归来。
“为什么他没回来?”李夫人喃喃道。
他自然不知道陆淳正和琉夙的秘密,在她眼里,丈夫只是一个文官,在战乱中,文官就跟一根草那么微弱。
可洛歆知道他们不是,于是挽住李夫人的手臂,“娘,爹兴许也才知道战乱平定的消息,没我们回来得快,我们先在家里收拾收拾,说不定爹就回来了。”
李夫人听得这话,总算有了些动力,勉强一笑,然后与洛歆,小桃一道收拾起屋子来。战乱来时,家丁仆役都逃得精光,屋子里也无甚值钱的东西,草草拾掇一番,将就先住下再说。
待洛歆等人收拾利落,等回来的第一人却不是陆淳正,而是陆茹霜。
她衣着很是光鲜,发式打理得一丝不苟,妆容也精致无暇,她原本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这一番打扮,衬得她更是颜如娇花。
她自迈入堂内,三人便停下了动作,各自拿着手中除尘的东西盯着她。
陆茹霜今日与往常也似乎有些不同了,她从进门起,便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来凭吊,或是来游玩一般。
而眼下,这庭中满园杂乱,跟她华贵的衣衫也真是格格不入。
李夫人放下手中的扫帚,脸带关切地走到陆茹霜面前,拉着她的手臂笑道:“霜儿,你也回来了……”说着便急切地打量了陆茹霜一番。
经历过战乱纷争,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到亲人平安无恙,李夫人也不例外。她对陆妃舞的爱虽然超月兑了其他子女,可也同样心里关心着其他子女亲人的安危,眼下见她无恙,立即谢天谢地地祷告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李夫人才又发现甄姨娘不在,于是问道:“霜儿,你娘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李夫人说话之时,陆茹霜始终垂着眼皮,似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李夫人提及她娘,她才似受惊了一般猛然抬起眼皮,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李夫人被她的力道一推,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李夫人脸色骤变,红白交加,“霜儿!”
陆茹霜眼睛倏地凝到李夫人身上,眼中满是厌恶,“你的脏手不要往我身上放。”说话间还重重地在李夫人模过的衣袖上拍打了几下。
洛歆赶紧丢下手中的抹布扶住李夫人,抬头朝陆茹霜看去,这片刻的功夫,她始终在打量陆茹霜,虽然妆容精致,可陆茹霜眼里透露出来的却是颓然死败的气息,是以洛歆不动声色,直到李夫人被推,才不得不站到她面前去,“陆茹霜,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没资格把气撒在娘身上。”
陆茹霜听过洛歆的话,眼皮轻轻一抬,视线落到洛歆身上,忽而嘴角一勾,露出几分似冷似讽的笑容,“我经历过什么?呵呵……”说着她突然凑近洛歆,弯唇一笑,很是嫣然娇媚,“我生活得可比你想象中好!看看你……”她扯了扯洛歆身上脏污的衣服,“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子!”
说罢,她倏地转头,带着香风阵阵走出了堂中,可在转身的刹那,洛歆看到了她眼角的一丝晶莹。
从始至终,陆茹霜都不提她娘,而李夫人乍然说到甄姨娘时,她情绪非常激动。洛歆看着陆茹霜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渐渐有了答案,甄姨娘定然出了什么事,是以陆茹霜才会发生这么剧烈的改变。
李夫人看着陆茹霜离开,心中又气又痛,可她没有多言,只告诉洛歆要回房休息,便离开了厅中。
直到月华升起,陆淳正的几房妾室陆续回来,却仍不见他与琉夙的身影。
小桃熄了灯,洛歆躺在“香香阁”的床上,月辉从窗外洒落,照亮一室静寂,洛歆睁着眼,这数月的时间,竟然颠覆了一个王朝!
古来万事如流水,这看似繁华的一切说不定明日便成了空。
若是如此,未来的路该如何继续下去?
辗转反侧,星夜不眠。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洛歆才朦胧睡去。第二日鸡鸣声后,洛歆还睡得死死的,太阳光渐渐从窗户外照入,照在她莹澈的脸颊上,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闲闲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桃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便见着洛歆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她嘻嘻一笑,扬声说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一个激灵,洛歆翻身而起,“我爹回来了?什么时候?”
小桃笑起来,脸更像个苹果,“昨夜子时后才回来的。”
洛歆揉了揉眼睛,“那赶紧洗洗,去看我爹。”洛歆一面穿鞋,一面说着。
洗漱完毕,洛歆带着小桃去正堂见陆淳正,堂中仍旧如以前一般坐着陆淳正的老婆和孩子们,只是其中少了几人。
一进门,洛歆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陆淳正,他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头发也更白了些,此时神情很沉重,丝毫看不到劫后重逢的喜悦。
他抬头看到洛歆时,脸色才缓了缓,“舞儿,你娘都给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是爹不好,苦了你们!”
洛歆摇了摇头,迎上前去,“苦不打紧,关键是我们都好好地渡过了这场劫难。”
陆淳正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正欲说话,门口响起一阵骚动。
堂中众人齐齐抬头看去,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尖着嗓音便道:“陆淳正接旨。”
堂中众人齐齐跪倒,洛歆愣了会儿,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待公公念完圣旨,洛歆只从那一长串弯来绕去的话语中听出了两个意思,一是陆淳正仍留任原职,二是带亲眷参加今夜西楚皇帝的盛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