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风一手捧着酒坛,一手拽住柳青青,将她拉到了桌边。从桌上取了几个杯子,訾风将酒一一倒满。
訾风端了一杯放到白发爷爷面前,“师父,喝两杯?”
白发爷爷抬头一看,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酒水入喉,白发爷爷满是沧桑的脸上浮起了阵阵红晕,在酒水的助力下,白发爷爷缓缓将眼神转到了柳青青身上,他淡淡的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母亲真的……去世了?”
柳青青被白发爷爷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她慌乱的低下了脑袋,望见了桌上訾风给她倒的酒。深呼吸一口,柳青青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她本身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喝得着急,很快脸颊上便多了两抹红痕。她并不害怕提起娘亲的事,她只是有些不敢面对白发爷爷,她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相处。沉默了良久之后,柳青青才淡淡的开口,“是真的,我娘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柳青青一直耷拉着脑袋,不敢与白发爷爷直视,尽管这样,她还是想躲,因为她能感受到有两道炙热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她身上。
“师父,给您满上了,”见酒杯空了,訾风赶紧都给倒上,“青青,你也喝点。”
白发爷爷又饮下一杯,酒杯在手中摩挲着,指月复在杯身一次又一次拂过。白发爷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说道:“是我对不住她,我在崖底苟且偷生,却放她在世间受苦,我对不住她……”白发爷爷声音有些颤抖,不等訾风动手,他抬起酒坛便又给自己满上,倒上之后便又往嘴里送。
訾风怕他饮得太急,想伸手拦他,“师父,慢些喝,不急。”
但白发爷爷却将他的手拂开,自顾自的继续饮着酒。“本以为从崖底出来之后这辈子也许还有机会与她再见一次,只需一次就好,在她身旁默默的看她一眼也好,却没想到……”白发爷爷突然傻笑了起来,“世事难料,没想到早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其实,我娘一直都念着你,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柳青青说完端起酒杯猛的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但片刻之后,她端起酒杯将余下的酒都尽数吞入肚中,“而且,若是我娘在天上得知你还好好的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白发爷爷又是傻笑,“活着的人果然是最痛苦的……”白发爷爷再倒了一杯,端起来又猛的灌入喉中,他眼神突然转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笑着闹着喧嚣着,可是他心底除了哀伤之外还是之后哀伤。
柳青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把玩着手中空空的酒杯,头垂得低低的。
见两人都不言语,訾风也端起了杯子,“师父,我们来喝几杯吧”他将白发爷爷的空杯蓄满,再双手捧着递给他,“想当初在崖底的时候师父也曾这般与我对饮过,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只可惜那晚我们说了些什么徒儿全都忘记了,实在是惭愧”
白发爷爷与訾风碰杯,“那天我们饮的叫真言酿,喝了之后会将心底隐藏了许久的实话都说出来,只是酒醒了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訾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訾风呵呵一笑,“我还以为是我记性不行了,没想到是着了师父您的道”
白发爷爷也是呵呵一笑,原本有些冷清的气氛缓解了不少。他与訾风均是一饮而尽,在訾风为他续杯的间隙,白发爷爷望着柳青青,“我……我也很对不住你呀,十六年来,我从未尽过一丁点的责任,甚至,连你的存在都不知晓,实在是该死,实在是该死”动情之下,白发爷爷捶着自己瘦削的胸膛,眉头也紧皱着。
柳青青赶紧伸手制止,“这十六年我都过得很好,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相反,现在我还很高兴,本来以为在我有生之年都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却没想到上天得知了我的心意,还意外的安排我们重逢,我真的很高兴……”虽然这般说,但是要叫出“爹”这个字,柳青青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白发爷爷呵呵一笑,“可是我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对不住你母亲,也对不住你,在悬崖底下苟且偷生了那么多年,这算什么男人?”
“你不要这样说,其实我都理解的,我相信娘也一定理解的,许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抉择的,我知道,当时你一定没有别的办法,这些我们都懂的……”看到白发爷爷还想伸手捶打自己,柳青青伸手握住了白发爷爷的手。他的手是那样的瘦削,手指的关节都无力的突了出来,双手的皮肤上也满是皱纹,不过是干枯的皮抱着如柴一般的骨而已。只是短短的十六年而已,没想到爹已经苍老成这幅模样,他的心里一定是受了很深重的苦吧
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从白发爷爷的脸颊滑落,这是伤心的泪水,也是喜悦的泪水。多久了,再也没有这样一双手能这般温暖他早已经冰冷的心,此刻,白发爷爷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几乎圆满了,只差一点。
看到这一幕,訾风也感动不已,他们两个人终于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虽然还不是全部,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青青,你母亲她……她现在住在哪里?”提及这个问题,白发爷爷的嘴唇还是有着些微的颤抖,“我想去看看她……”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请求,柳青青二话没说便答应,“过两天我带您回柳叶镇,去娘的坟前看一看,见到你,她一定很高兴的”柳青青知道,娘一直很高兴,能再见到他,不仅是青青自己的心愿,也是娘的心愿,只是娘最终没能如愿就郁郁而终了,但至少现在,他总算回来了,至少,他们还能在坟前再叙一叙旧,回想起曾经相知相爱的点滴片段,即使是在天上,娘也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