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训立于场中,凝神望着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李隆基,虽然心中诸多怀疑,可一无证据,二来此刻已由不得他再后退,便只能做出十二分的强硬。
睨着李隆基,他冷笑道:“这世上没长眼睛的人还真不在少数,居然连一只母鸡都有人下注!三郎,看来你在长安城中斗鸡跑狗之名还真是颇有好处。”
李隆基一笑,也不着恼,只淡淡道:“可是,便是二郎你不也是信得过我这斗鸡跑狗的本事了吗?怎么样,又在外围赌局压了大将军多少?”
“百万钱,”顺口答了一句,武崇训才意识到自己竟顺着李隆基的意思说话。啐了一声,他挺着脖子道:“别人看好你,我武二郎可看不好你那只破鸡!我就不信了,你只老母鸡还能斗得过我的大将军!来来来,现在就让大将军撕了它!”
说着话,已经扬起头示意下人把大将军放入场中围着的矮幔中间。
虽然个个都是王孙贵戚,可一旦真的开斗了却没有一个还能端着架子坐得住的。一如平常百姓,兴奋异常。除了仍跪坐在案后的李裹儿和武延秀外,就连李仪也和李元手牵着手跑到场中,围在围幔旁翘首相看。
虽然下注压了乌羽以助声势,可其实李氏兄弟外加一个薛崇简都打心里并不相信乌羽会胜。甚至薛崇简乍见乌羽上场还在心里嘀咕:早知道表哥手里没有能斗的鸡了,还不如出城多找几家呢!现在倒好,竟用一只母鸡出赛……
倒不怪他们不信任李隆基,毕竟自古以来斗鸡就没有用母鸡的。从古自今,都说好斗公鸡,何曾见过母鸡也雄纠纠气昂昂地争斗不休?
心中虽然暗自感慨,可看着场中的目光却也都是专注。而武崇训更是尖声笑道:“三郎这次可得让我们好好开开眼界了……”
笑声未息,他忽然目光一凝。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没有立刻扑上前而是极郑重地与那只乌羽对峙的大将军。一脚踹在那饲鸡的宦官上,他厉声喝道:“这、这……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催它上前啄死那母鸡!”又抬头瞪着李隆基骂道:“你倒是狡猾?莫非连斗个鸡也要使上美人计不成?”
众人大赧,可看看场中的情形,却也不禁觉得有些古怪。难道大将军还真是一看到这乌羽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不成?这样一想,他们自己都先觉得汗颜了。
倒是薛崇简,偏着脑袋看看李元低声道:“这……两只鸡是一个鸡舍里出来的?”
李元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猜疑的神情,挑眉一笑,冲他招了招手。在他侧过头把耳朵凑过来时,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可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要与我分成的!”
薛崇简挑起眉,眼睛一亮,嘴角便露出一抹笑来。
武崇训无意回眸间看到薛崇简脸上的笑,更觉得不对头。狠狠推开那宦官,自己用力一把打在大将军的上。大将军吃痛,回过头就啄,要不是武崇训躲得快,险些被啄出血来。又恨又气,武崇训直接开骂:“没种的东西!再不上前,老子就拔光了你的毛炖来吃……”
不知是真的听懂他骂的话了还是终于等来了进攻的好时机,大将军终于一扇翅膀,直冲上前。与此同时,一声琵琶骤响。激昂的琵琶声里,两鸡争斗互搏,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步步后退……乍一看,竟似大将军威风凛凛,直把那只乌羽逼得走投无路。
武崇训眼见大将军如此威猛,心里乐开了花,指着场中两鸡,放声大笑。好象已经看到大将军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为他赢回了大笔钱。
他乐得开怀,却没留意到李隆基抿唇浅笑,就是原本并不看好的李氏兄弟也都望着那两只斗鸡露出深思之色。虽然看起来乌羽尽落下风,可眼尖的却能发觉一番折腾里,大将军竟是根本就没啄到乌羽一下。
看着武崇训欣喜若狂的神情,李元不由抿唇一笑。眼角一瞥,忽然撒开了李仪的手,快步走到一角正端坐在一张胡床上弹琵琶的乐伎面前。那乐伎还在发怔,她已笑着伸出手来,不管那乐伎愿不愿意,径直从她手中夺过琵琶。竟就那么抱着琵琶,十指飞动,却也是一曲《十面埋伏》,气势磅礴,如雷霆不休,真如万骑飞奔,纵横沙场一般令人鼓舞人心。
可是,一曲终了,她却未如那乐伎一样再重来一面,而是十指不停,竟是接着又是一曲“武曲”。这一首,乍听似乎是与《十面埋伏》有些相似,可不过数声,便听出有很大不同。这,却是一曲《霸王卸甲》。
若说《十面埋伏》是一曲胜利之歌,那这《霸王卸甲》便是一曲亡者挽歌。悲壮而凄凉,尽诉楚霸王战败的沉痛与别姬的凄伤……
这一曲奏出,原本还情绪高昂的武崇训越听越不是滋味。这算什么意思?这边他的大将军马上就要得胜了,那小娘子偏奏什么《霸王卸甲》。难道竟是要诅咒他?
这么想着,他扭头看向李元的眼神便有些怨怒。薛崇简看得分明,一声冷哼,错步上前,竟是直接拦在武崇训面前。武崇训呶了呶嘴,不敢多说,只能哼哼道:“这时候奏这个,有点……嗯……”
转过头去,他瞪着场中两只斗鸡,不知是心里因素还是真的情形不妙,他只觉大将军的动作竟似越来越慢,也没有刚才那么凶猛。心里着急,却不敢冲着李元发火。只得抬眼瞪着那宦官大骂道:“还不快喷水!喷水……”
这给斗鸡喷水,却也是有讲究的。斗鸡相争,总有疲惫之时,一般来说,若不是生死之争,或许双方就此罢手了。可若是给斗鸡喷水激起斗志激昂,那这赌局也就必定非死即伤。
那宦官听到武崇训的大叫,忙上前去往大将军身上喷水。而李隆基身边的小宦官也快步上前,依法往乌羽头上喷上冷水。
这一喷水,两只原本现出疲色的斗鸡便又都精神了起来。尤其是大将军,竟似豁了出去一般什么都不顾地往上冲。凭着这一股狠劲,还真是狠狠啄中了乌羽几下。
武崇训大声叫好,脸上笑容又现,甚至还抬起头得意地瞥了李隆基一眼。李隆基却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场中,反是薛崇简握拳大声呼喝,竟似为那乌羽加油一般。
李氏几兄弟原本并不对这乌羽上心。可见这乌羽连中数招却仍然撑着身体与那大将军游斗不休,竟也不知不觉间俯低了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为乌羽叫好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眼看着大将军凌空飞起,竟又如上次斗青风一般以利爪飞抓乌羽,饶是李隆基一直都表现得镇定异常,却也不禁微微色变。
可就在大将军凌空飞抓的一刹那,乌羽竟是没有如其他斗鸡一样以爪相对,而是翅膀一扑棱,避向一旁。就在大将军将要落到地面之时,它突然跃起,以喙相啄,竟是又一次重演了之前战胜大将军的那一幕。只是这一次,它的翅膀拍打得更为有力,而且所拍打的位置恰恰就是斗鸡脑袋上最脆弱的部分——眼睛。
众人在旁看着,只见到大将军的眼角渗出鲜血,叫声也越来越凄厉。可乌羽却是仍不放松,死命地拍打着。在大将军终于用力甩开它后,也不后退,竟是悍然飞扑上前,爪子狠抓,鸡喙猛啄,翅膀更是用力拍打,竟似乎抱着必死之心要拼个你死我活一般。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看斗鸡,也都见过如此凌厉的攻击,可是这样的攻击竟是出自一只母鸡,若非他们亲眼所见,怕是谁说就要啐谁一脸的。
乌羽悍勇,可大将军却似有些微怯意。又因为一只眼睛竟似被啄瞎了一般,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滑过羽毛滴落在地。连头都歪歪着,似乎有些看不清对手,连被乌羽抓中几下,更是摇摇欲坠。
武崇训看得脸都绿了,也顾不得体统,直接就破口大骂起来。看那急切的神情,竟象是要马上跳进场中亲自动手一般。心里愤恨,他也顾不得薛崇简的威胁,直接就扯着嗓子大叫:“这弹的是什么鬼东西啊!还不快给老子停了……”
薛崇简脸色一沉,狠狠地瞪着武崇训喝骂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武崇训目光一闪,到底没敢接话。
坐在角落的李元却是抿唇一笑,指尖轻抬,琵琶之声便突然戛然而止。
可惜,她这一曲《霸王卸甲》算是终了了,可就在琵琶声骤断之际,大将军也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淋,双爪用力蹬着,却到底是再也撑不起来……
终于,这一场斗鸡赛分出了胜负。
武崇训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场中,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直到有斗鸡坊的管事跃入场中,以红布裹起同样是羽毛沾血,受伤不轻的乌羽包起来并大声宣布输赢时,他才象是猛然回过神来:“不可能!怎么可能竟是这样呢?”
低喃着,他突然猛地抬起头,瞪向李隆基还有不远处的邹思明。大声喝道:“姓邹的,你竟敢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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