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身上一哆嗦,声音干巴巴的:“贵主,奴婢、奴婢……那冯孺人……”
“怎么?那冯氏这几日欺负你了不成?”开口打断绿云的话,李元故意叹道:“我还当冯氏现在有了身子,是真心想要你代她服侍大人的呢?没想到她还没生下孩子就已经这样对付你了……啧啧,真是可怜!那冯氏的性子,怕是你要吃些苦头了……不过还好,她现在怀着身孕,再怎样争宠也差了一层,绿云你还是趁着现在好好讨好大人有个正经的名份后再也有个一男半女吧!”
这些话,李元说得又快又急,绿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话说完了,而且没有半分顾忌,竟不象是个才满十岁不解男女之事的女童。
原本这样的话从李元口中说出来,绿云应该不在意的,可偏偏,李元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贵主说得不错,冯氏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现在还没有直接对付她,完全是因为冯氏现在的心思没有放在她心上。可等到冯氏生完孩子,再来个母凭子贵,她这样一个小小新晋孺人又算得了什么?不见连府中几位有名份的夫人近年都被冯氏挤兑得失了颜色吗?
当日李元也把话说得明白,之所以送她到清澜堂,就是为着让她与冯氏一争长短。她当时自然是应承的,可过后却根本没想与冯氏有所冲突。尤其是这几日守在大王身边,感受到与从前不一样的生活,她更有些沉溺于这样的虚荣与男女温存上。大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若她能就这样守在大王身边过一生,岂不美哉……
可是刚刚李元的话,让她原本的小心思现出一丝动摇。等冯氏生产过后,会不会连她留在大王身边侍候的小小心愿都无法达成呢?
咬着嘴唇,绿云突然抬起头来,沉声应道:“绿云明白贵主的意思了……”
“明白我的意思?我什么意思?”李元挑起眉,睨着绿云笑道:“我说过什么了吗?怎么竟不记得了?莫非我竟吩咐了你什么事不成?”
绿云一愕,抬起头,目光刚一迎上李元的,便立刻垂下头去。“是绿云莽撞了,贵主没吩咐过绿云什么……”
李元笑眯眯地点头,话锋一转,却是不提之前说过的话。闲说了些没用的话,这才笑着放了绿云出去。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有些慌了,在下台阶时绿云险些仆倒在地。在院中树荫下闲坐绣花的几个侍女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还是飞雨远远地自廊下绕出,跑过来扶着她。
李元倚在窗前,看着绿云抓着飞雨的手,几欲哽咽,相揩向前。双眸微弯,嘴角却是不掩嘲弄。
“元元……”听到声音,李元回过头去,望着午睡后犹显迷朦的李仪抿唇一笑。
“刚才,可是绿云?”向院中张望了下,李仪问道:“你唤她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李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姐姐,你妹子再不晓事,也不会没规矩吩咐大人的新宠做事啊!绿云不过是看看旧主罢了……”
看李仪望着自己不说话,可神情间却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说词。李元便笑道:“好吧,我承认是有和绿云说过叫她在大人面前吹吹枕头风,说说冯氏的坏话,这些姐姐也都知道的……”
听李元这样说,李仪的表情便放松下来,只是随意嗔道:“以后莫要这样随意说起大人的事,让人听了只当你我姐妹不懂尊卑……”
李元淡淡应了,若无其事地把头枕在手臂上,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浅笑。很期待呢,不知绿云会做些什么,不会真的只是吹吹枕边风便完郚吧?若真是那样,岂不是无趣得紧?
一连数日,李元都是在期盼中度过的,只是可惜,等来等去,府中都是平静无波,竟象是绿云一早就忘了自己当日所说过的话一样。
“难道竟是个胆小的?”李元嘀咕着,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探探风声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突然暴发。
“贵主、贵主……大事不好啦!”听到那连滚带爬自外冲进来的小婢女的尖声厉叫,李元挑起眉,丢下手中的诗卷,大感兴趣。
坐在一旁胡床上编络子的秋眉却是早抬起头,轻声喝斥:“慌什么?好没规矩,还不快退下!”又转头笑道:“奴婢先问过是什么事,再来回禀。”
“人都冲进来了,我看也不用浪费那个时间了。”李元笑着冲那自知莽撞了的婢女招了招手,“你过来,倒是好好和我说说,什么事不好了?”
秋眉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瞥了一眼那婢女,沉声道:“是唤小翠的吧?我记得你今日和飞雨她们一样也是休沐日,怎么又跑回来混说?”
“和飞雨一起?”李元目光一闪,更感兴趣。看那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小婢女已经吓得说话也吞吞吐吐,她便温言笑道:“秋眉,你再这样吓她,她还能说出什么?小翠是吧?你莫要怕,慢慢说便是……”
那小翠咽了下口水,缓了缓心神才道:“奴婢、奴婢确实是和飞雨姐姐她们一起休沐,去了清澜堂探望绿云姐姐……”
听她说到这里,李元眼睛一亮,直接坐起了身子。那小翠垂着头,抬手抹了抹眼角,突然猛地一抬头,哭道:“贵主,您快救救飞雨姐姐她们吧!再晚她们就没命了……真的!她们真不是故意害冯孺人的……”
“冯孺人?”拔高了嗓音,李元追问道:“冯孺人怎么了?你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误了时辰不是更糟了?”
“冯、冯孺人小产了……”被李元一吼,小翠倒是止了哭声,突然爆出令人心神一震的消息后,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李元这才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因为小翠当时只在清澜堂院门口玩耍,并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在事发时就立刻跑回涤心阁。可冯氏小产,而且是被飞雨等人暗害流产的事儿却看来已经是真的了。
看李元抿着嘴角不说话,秋眉绞着手有些发急地道:“贵主,这件事还要快些向大王解释清楚才是。要是大王真以为冯孺人小产是贵主派人做的,可真是……”
转头瞥了秋眉一眼,李元浅笑:“怎么?你怕了?觉得大人会听了冯氏的话认定了我是害他骨血的凶手?”
“不是……”秋眉犹豫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道:“大王一向宠爱贵主……”
李元低哼一声,跳下罗汉床也不看她,直接趿拉着木屐便往外走去。
秋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反手取了绣鞋追出去,“贵主,先换过衣裳再去吧!”
李元回头瞥了她一眼,只笑:“如此紧急关头,哪里还顾得换衣裳呢?莫等我换了衣裳,人已经成了凶手!”嘴上虽然如此说,可脸上到底是全无半分烦恼之意。
也不等侍女们追上来,李元趿拉着木屐,达达地一路急行。人刚走到清澜堂外,便听到里面吵杂一片,大异平日的清静。
紧随在她身后的小翠吸着鼻子,有些怯意地往后缩:“贵主,奴婢、奴婢还要进去吗?”。
回眸瞥她一眼,李元笑问:“怎么?怕人再抓了你去?”也不等小翠回答,她已笑着走了进去。
小翠一哆嗦,忙跟了进去。人才迈进门去,就听到有人大叫:“啊,这丫头也是她们一伙的!”被这一声吓到,小翠怯生生地抬起头,去看到原本正伸出手指指她的小宦官正讪讪地收回手去。在他一旁年纪稍长的宦官施礼问安:“奴婢等失礼了,还请贵主恕罪。”
李元偏了脑袋,却没有去看这施礼问安的宦官,而是望着被押住跪在院中的几个婢女。
衣衫凌乱,发散钗坠,脸上不是泪痕便是指印,显然这几个婢女是吃了些苦头。看到李元,便哽声低泣,却不敢出声。李元垂下眼帘,不声不响地再往前走。
在堂前阶下,两条长胡床前,伏跪的却是飞雨和紫烟二人。听到问安声,飞雨便立刻扭过头来,满是泪痕和红印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之色。一面往李元身边挣一面哭叫道:“贵主救奴!真的不关奴婢的事的!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反是紫烟,虽也是被教训过的样子,却仍是木然地跪着,并不曾告饶半句。
李元脚步微顿,目光扫过二女,还未说话,早有宦官上前赔笑道:“贵主,这事奴婢等可是……”
眼角瞄过那宦官,李元一笑,也不说话。抬起头便步上台阶直入清澜堂。
清澜堂的正堂中,此刻却是热闹。李元刚一走进去,倒先有十数挤在门前的婢女施礼问安。李元一笑,看看立在门前的崔娘子,也不应声,径直向内走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软榻上的冯氏。
大概是事发突然,没有被送回冯氏居住,只得先置于这小歇的软榻之上。因是半蜷着身子,看不清冯氏的脸,只听得到低泣之声。无尽的哀楚,倒象是随时都会哭背过气去一样……
"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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