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俩难得聚在一起交流心事,虽然还未到畅所欲谈的境界,可也都有真情流露。忽闻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两人均侧耳,面面相看,不知何故。不一会就有人在外面喊道,“少夫人,在屋里么?”
是庄叔,不知他何时改口“宏儿媳妇”为少夫人了。可这个时候他何以会找来?不过听那语气平和,想来没有突发事件。两人均是松了口气。
“是庄叔么?请稍等。”蓝瑾儿应道,向李氏笑了笑揭了被子起床整理头发。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人变得紧张敏感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疑心是否又发生什么事或是是否有事即将发生……
李氏起身,调整了面部的神经肌肉,刚才与蓝瑾儿说话时的那抹柔和与感伤复又消失不见,恢复了她招牌式的强悍与凶悍,一声不吭的穿过帘子走出屋去。
蓝瑾儿朝着她的背影耸耸肩,这个婆婆,说是自己看开了,要一家人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何苦又板着一张脸?
想来,多年的习惯,行为习惯与思维习惯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翻天覆地的。
上午才换的衣服,桃红对襟短衣,素白高腰长裙。虽然合着身在床上躺了半日,起了些微皱褶,一时也抹不平扯不顺。可蓝瑾儿从来没养成千金小姐一丝不苟要维护形象的习惯,因此也不用更衣及画唇描眉,只梳了梳头,费不了片刻时间就跟在李氏后头进了堂屋。
庄叔领了好几个陌生脸孔正站在屋外,一色的布衣素颜,小心紧张,见了李氏突然从屋内走出来,俱是有些意外,堆在脸上的笑容于是有些僵硬起来。
李氏可是个出了名不通人情的铁石心肠,众妇人面面相觑,神色更是拘谨。
“妹子,你也在,那正好,这几位乡亲想找你和少夫人求点事。”庄叔道。
李氏扫了一眼来人只是嘴角动了动,并未吭声。蓝瑾儿见李氏的脸色太过冷漠无情,虽不知来者何人,可进门都是客,忙礼貌的招呼众人进了隔壁厅堂,并一一请了坐。
众妇人扭扭捏捏的纷纷落座,陪着笑客气奉承了几句,大眼小眼都将目光投向庄叔。庄叔领了意,向李氏道,“妹子,事情是这样的,她们几个都是今日在豆腐坊里帮忙的,又都听说我们府上要买几个丫鬟小厮,托了我带她们来问问,是不是可以先关照一下乡村邻里,也省的麻烦。”
李氏没有多少表情,心里却清楚的很,转向蓝瑾儿道,“我们裴府的人是苦惯了的,丫鬟两个、小厮已经买了四个,本来也很是够了,不过如果有愿意的,再签几个长工倒也可以。”
蓝瑾儿点头,她招人的本意也是在作坊里当伙计,只是搞不清古代的这些岗位的称谓罢了。
众妇人见状心里却凉了半截,脸上顿显失望之色。
她们虽然也是穷,可好歹都是有土有地的人家,哪里会忍心将自家的儿子闺女卖给人当长工使唤。
本来是想着乡里乡亲,不用签卖身契,只托个人情送进来按月领月钱就行了,就像她们今日在豆腐坊做事一样,工钱天天领,行走也方便。原也是看裴家的这个少夫人好说话才敢起了这个心思的,哪里知道精明的李氏一句话就堵了她们的嘴。
众妇人又都不甘心的看着庄叔,乡里乡外几十里地的都知道庄叔在李氏面前很能说上句话,听他对李氏的称呼也就知道他们的交情可不是一般的主仆,于是希望他能帮着说道说道。
庄叔是个没心眼的直肠子,果真帮着求情道,“美玉,少夫人,这几家的几个后生的底细我都还清楚,都是正正经经踏踏实实的,不比外头买来的不知根底,到底稳妥些。要不,让她们明日领了来瞧瞧再说?”
李氏板着脸瞪了一眼庄叔,真是不长记性,知根知底又如何?那佟翠平还不够知根知底?自己跑了不打紧,还将那些老伙计给拐跑了。
吃一堑长一尺,亏就亏在过去没有钱,不能将伙计签死。不然哪由得她佟翠平使这个阴招?
蓝瑾儿见李氏态度坚定,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她不主张用一张卖身契将人套牢,可也很是能理解李氏的心思。见如今李氏态度坚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忍看到场面变得异常尴尬,庄叔失了颜面难堪,豆腐坊里也需要这些妇人帮忙撑着,万一她们来个恼羞成怒,集体罢工,邻里之间闹僵了不说,裴府又会忙得不安宁,总不能又将恩人客人拉了来做苦力吧。
于是蓝瑾儿笑着对众妇人道,“难得各位婶子看得起我们裴家,不过裴家的光景诸位也都略知一二,实在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根基深厚。我们原也是与你们一样的,靠的都是种田过活,哪里就有使唤人的命了,不过是小作坊里需要几个人手罢了。豆腐坊里可都是辛苦活,一般人家的孩子犯不了来吃这个苦,我们也和你们一样不忍心。不过若是今后府里要有些个轻巧一点的差使需要人手的话,我婆婆一定会先想到各位的,到时候再托庄叔找你们要人去,只不过那时候,诸位可要舍得才好。”
众人得了难堪本来面色已经发僵,认为李氏未免太目中无人。可听蓝瑾儿说的句句在理,几十年的邻居,裴家过往这几年也不见得比她们过的好,如今不知哪里得来的银钱买了几个奴才,到底也是为了豆腐坊里的活计,到是她们怎么就被这一手笔给混蒙了,竟然相信谣传的裴家莫名发了一笔横财,府里就要铺张起来,这才都托了庄叔寻个人情想得个便宜的差事。
李氏素来不与邻里往来,众人也都知她不喜言语,可当面被冰冷冷的拒绝也都心里记恨,可蓝瑾儿既然给了她们台阶下,也算是挽回了面子,没有再计较的理。于是众人都客气的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