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捧出了一个全身发紫血迹黏黏的大头男婴,直到嘹亮的哭声彻底的击破屋中长久的,无比压抑和悲闷的空气,蓝瑾儿才敢扯了扯嘴角,僵直的背脊松了松,总算小的不用活活憋死了。
稳婆丫鬟等煎熬了这许久,不敢看不敢走,在一旁哆嗦的手脚发软,毛发抽筋,汗滴发抖。如今听见哭声,自是劫后余生般的去处理婴儿。蓝瑾儿却是一刻不敢松怠,她也说不清世子妃活下去的希望有多少,因为配合内功治疗,不知道能神奇到什么地步。她能做的,就是争分夺秒、一丝不苟的按照正规的手术程序剥离胎衣,缝合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肌壁。
楚寻一刻不离的守在床边,对血淋淋的一幕视而不见。只不停的给她擦着汗,反反复复,乐此不疲。目光至始至终都顿在那张全神贯注的俏脸上。疑惑她是不是千面女郎。刚刚还市侩的像个小商妇,和人磨嘴皮子讨价还价。这会脸上又有了神圣庄重之色,锋利的刀口可以那般熟练冷静的切过人的肌肤。
屋子里不知何时点满了灯,灿若繁星。
蓝瑾儿打完最后一个结,守候在一旁的太医立即的去处理伤口,再也忍不住叹道,“老夫从医数十年,哪怕是最好的军医,也不曾见过有姑娘这般大胆紧律的。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这种剖月复取胎之法,着实骇人听闻,老太医看的是胆战心惊满头大汗。更难得这姑娘年纪虽小,却能如此胆大心细,沉着冷静,果断利落。老太医是由衷的佩服。
蓝瑾儿体力透支,只敷衍道,“晚辈也是救人心切,突发奇想,这种法子,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采用,如今这世子妃还未月兑离生命危险。”说着看向楚寻,“哥,你如果可以,给她用运气疗伤,我担心她会伤口感染,且之前失血太多。”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歇会。”楚寻扶着她起来,一坐就是近两个时辰,蓝瑾儿几乎半身不遂,恨不能一头栽倒,可栽地上怕痛嫌脏,栽楚寻怀里——只得刺麻的撑着。心里又还惦记着楚寻的“魔术”,很想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有什么道具?可看见屋子里另有几个人影晃动,又不好开口。
只走了两步,立即有丫鬟接过楚寻的手搀着蓝瑾儿往外走,一开了门就见王妃领着一众人在门外迎候,俱都忧喜参半,神色激动。
“瑾儿啊,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王妃紧紧的握住蓝瑾儿的手,也不嫌弃她满手满身的半干不干的血迹,只是拿半红的眼深深的看着她。
蓝瑾儿笑的疲惫,患者家属的心情她很是能理解,“王妃不必言谢,瑾儿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对了,宝宝可还好?”
“好,好的很,在娘胎里憋了这许久的气,哭的还能那般洪亮,必是个有福的。这会女乃娘刚喂吃过了,睡的好不香甜。”一青衣褙子的嬷嬷忙上前来回道。
蓝瑾儿便知王妃怕是一直都守在这门口,世子妃真是好福气,有个如此真心待她的婆婆,死了实在可惜,“世子妃她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亲人在关心着她,守候着她,她会挺过来的。”
旁边一玉面华服男子闻言却是再也憋持不住,忧心忡忡的看着门里,自言自语问天问地的道,“惠娘何时才会醒!”
蓝瑾儿很受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看来这韩王府的人都比较的重情义,比起唐府人的骄纵虚假,这里看到的面孔,多了太多的人情味。
一想到自己势单力弱,在瑾芳宅的那一场力量悬殊的舌战中如何的溃败不堪,蓝瑾儿就忍不住心酸疼,意寒冷。
婚姻,只有得到家庭的认同才会幸福。像世子妃这样,婆婆疼爱,老公的疼爱也才有意义。
“世子爷不必太过忧心,瑾儿和哥哥都会尽力帮助世子妃渡过难关的,再等两柱香的时间,哥哥给她疗完伤,你就可以进去看看她了。不过,不能太叨扰病人,让她好好休息。”
世子爷感激的朝蓝瑾儿点点头,“姑娘的大恩大德,赵轩没齿难忘!”
蓝瑾儿只朝他微微一礼,“世子爷言重了。”
王妃听着蓝瑾儿的话露出了狐疑之色。她喊寻儿哥哥?寻儿只有一个妹妹,叫楚楚,不是已经失踪十年了么?她可没少费工夫去找寻她的下落。难道?寻儿找到了?
王妃万千激动,若她可真是楚楚,那可真是韩王府的福分了!
王妃眼里,蓝瑾儿是越看越顺眼。这模样儿,身段儿,这招人喜欢的劲儿,那是再没有比她更强的了!
早有被吩咐伺候蓝瑾儿的丫鬟已经侯在一旁,那青衣褙子的嬷嬷得空道,“恩人辛苦半日,老奴已备好客房,请恩人先行洗梳,王爷和各位小王爷小王妃郡主等已在前厅设宴恭候两位恩人。”
蓝瑾儿想着如今世子妃危在旦夕,世子爷和王妃都是这般的焦急,哪里适合摆什么感恩宴,因而对王妃道,“王爷王妃的厚意瑾儿心领,只是这会实在困乏,哥哥也耗费不少真气,还请王妃体谅,我们就在客房自行用膳即可,也方便休息。”
王妃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难得她还如此会体谅人,真真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比起王侯将相家的这些娇贵的千金小姐,不知道贴心多少。若不是这会抽不开身,真想好好拉着她好好说会话。又见蓝瑾儿果真一脸疲倦之态,赶忙的吩咐着众丫鬟好生伺候着回房歇息。
蓝瑾儿着实累,洗漱完后随便扒拉了几口丰盛的饭菜,倒在被子里就呼呼大睡,直到被人一阵摇晃,朦胧中蓝瑾儿以为是世子妃病情有变,虽是困的眼皮千斤重,可也使劲的奋力的撑开眼皮,人也就跟着懵懂醒了。
睁眼却是看见幽然坐在软榻上,不紧不慢的喊着她,按在她身上的手掌不时轻轻的推了推。
“可有事?”蓝瑾儿又闭了闭眼问道,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有事,大概是人生地不熟的无聊了。“我哥呢?”
幽然道,“刚才王妃来看你,这会去寻的房间了,就在隔壁,寻命我唤醒你一道过去,有事与你说。”
“好事还是坏事?”蓝瑾儿懒懒的问道,很是不想动。不是医生不知道医生的辛苦,神经肌肉奋战了近两个时辰,哪里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
“不知。”幽然淡淡回道。
蓝瑾儿眯着眼瞥见两个丫鬟正垂臂守在帘外,眼睛不停的瞄向她,便知再躺着有点不像话,毕竟是王妃,能亲自来看一个小老百姓,很是应该表现出受宠若惊才对。便伸了个懒腰去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疲惫感准备起床。
外面的丫鬟便是窃窃一笑,见蓝瑾儿有掀被子的动作,立即收敛面容打起珠花帘快而稳的步子到了床边,伺候蓝瑾儿起床。
叫思青的捧着好几套绣工精美色泽华丽的衣裳供蓝瑾儿淘选,说都是艳华郡主的,崭新着,一到不曾穿过。
蓝瑾儿随手指了套湖蓝色的,夏天嘛,蓝色看起来比较清凉。
思青便训练有素的伺候蓝瑾儿穿衣,动作干净利落,绝无一丝多余重复之处。
叫思虹的丫鬟面含着微微笑,捧着一个首饰匣子站在一旁,目光跟随者蓝瑾儿移动,只等思青给她挽好头发,才将匣子打开来送到蓝瑾儿跟前,道,“这是艳华郡主的首饰盒,让奴婢拿来给姑娘挑选,拣喜欢的凑合了先戴着。”
想来是王府的人见她头上无一饰物,特地拿来给她配妆的,倒是有心。蓝瑾儿就着她手上瞧了一眼,匣子里的首饰约有十几样,看着件件做工精致,价格不菲。可见这个艳华郡主也是个大方实诚的。于是捡了一只弧浪型赤金边镶翡翠发钿别在左上鬓,配上依旧斜梳的那个葵花髻,清雅中很显高贵。
蓝瑾儿对着镜子照了照,头发盘的不及二丫好,可也还顺溜,于是满意的点头,手指轻轻的点过匣子,“可以了。”
两位丫鬟却是为难状,思虹道,“姑娘再挑几样吧,不然郡主会责怪奴婢的。”
蓝瑾儿将头上的发钿压了压,笑道,“我本不爱这些东西,只是艳华郡主盛情难却,这才挑了这发钿,郡主若是问起,你只照实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