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你进来做什么?”华丽的寝宫,带泪的美人,忧郁的神情,水眸上雾霭沉沉。宛若不食人间烟火,清丽绝伦。
“参见怡妃娘娘。”礼毕,蓝瑾儿回道,“民女蓝瑾儿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替怡妃娘娘诊病。”
“我没病,你出去吧。”忧伤在眼眸里打转,清冷微颤的声音听着让人顿生怜惜。
“各位姐姐,请你们回避,我要替怡妃娘娘检查伤势。”蓝瑾儿却是置若罔闻,含笑对寝宫内的宫人道。因为有皇后娘娘的吩咐过,余人一并退去。
怡妃不光拥有一个仅次于皇后的头衔,就连这住所,丝毫不逊于皇后的寝宫。可见深受皇恩爱宠。
等所有人都退却,蓝瑾儿倏地跪下,声泪俱下,哀求的语气,“怡妃娘娘,一切都是民女的错。若娘娘心中有恨,只管朝瑾儿一个人发。放过灵卿,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什么意思?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认识你。”怡妃卧于榻上,闻言惊起,“你和灵卿什么关系?你何以喊得如此亲切?”
“怡妃娘娘,或许我该喊你馨儿姑娘。”蓝瑾儿并未有揭发她的意思,只是恳求,低声下气,“我去见过灵卿了,他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怡妃起身,绕到她身旁,不再掩藏,似乎很享受此刻蓝瑾儿跪在她脚下的感觉,轻挑傲慢的语气说,“三爷让你来求我的?他自己何以不来?”
“他不知道是你做的,他也不知道你已经嫁人了。更不知道,你如今已贵为皇妃……我是瞒着所有的人来的,我只想救灵卿一命。希望你能念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放过他。”
“蓝瑾儿,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怡妃俯来,细柔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直到那张漂亮的脸因痛疼而扭曲,她才冷戾的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莫灵卿,是他背叛我在先,所有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蓝瑾儿痛的下巴快下落掉,眼泪不再需要酝酿的直淌,“如果你肯留灵卿一命,我可以离开你喜欢的男人,我会和灵卿一起远走他乡。”
怡妃大笑两声,“你和莫灵卿?哈哈,你开什么玩笑”
“不管你信不信,但事到如今,我都要告诉你。”蓝瑾儿仰望着她的眼睛,深情的低诉,“相公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阿迭娜。那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一直不娶。直到遇见我,他说,因为我身上有她的影子。我和阿迭娜一样,喜欢做饭,不会缝衣,不会对他千依百顺,会拿他取笑,会莫名其妙的对他发脾气……实话告诉你,我对灵卿,早就心有所属。只是,他早已娶妻生子。而且他花心,他甚至连一个妾的名分都迟迟不肯给我所以我一气之下替人远嫁他乡。也许是宿命,冥冥中上苍安排好了一切。我想逃,转了一个圈,却又回来了。我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是我心上人的好兄弟。我本想一心一意的待他,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厮守终生。可是,自从他知道阿迭娜原来一直就在他身边,他就变了。有时候,他抱着我的时候却是喊着阿迭娜的名字,他在外人面前对我越来越好。可是,他的脾气却变得十分暴躁,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仇恨。有时候甚至会动手打我,打的时候却也是含着阿迭娜的名字……本来这一切我也都是可以忍受的,因为我理解他的心情,理解看到心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的那种痛苦和无奈。可是,直到昨晚,得知灵卿被判了死罪,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里还是那么的爱着他,我不能看着他死……”
“啪”
一巴掌狠狠的落在蓝瑾儿脸上,五个手掌印火一样的在她脸上燃烧,怡妃怒目喝道,“贱人你竟敢生如此下作的心思就算他不爱你,你也不能背叛他”
“可是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幸的我不想做别人的影子”蓝瑾儿痛苦的低吼,甚至不去捂脸,任由它火辣辣的痛,她激动起来,拉着怡妃的衣襟,“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成全了我们,也就是成全了你们”
怡妃一脚将她踢开,“贱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弄虚作假的功夫,我早就见识过了”
说是不信,可蓝瑾儿说的,正是她所期望的。即使内心真的十分怀疑,可感情上,她又强迫自己去相信。
“相公经常会唱那一首歌,我想是写给阿迭娜的,你想听吗?”。蓝瑾儿被一脚踹到了几尺之外,好在踢的是胳膊,而不是肚子,她忍着痛,继续煽情。
怡妃心中一动,鄙弃的眸光望着地上被她蹂躏过,却不敢啃声的女人,既泄了气获得报复的快感,虚荣心又得到了满足,“你唱来听听,不过你若敢骗我……”她瞟向她的小月复,冷冷的笑了两声。
蓝瑾儿爬起来走向屋中的琴案,看着那架眼熟的瑶琴,心里百般滋味。
“一份爱能承受多少的误解,熬过飘雪的冬天。
一句话能撕裂多深的牵连,变得比陌生人还遥远。
最初的爱越像火焰,最后越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有人只好说着谎言。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一样选择我却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走错了可以再回头……”
她唱的如泣如诉,她听的泪流满面。
往事一幕一幕映上心头。
初恋就像冬天的雪花,单纯的触动着我们柔软的心弦。可是当你一伸出手,它便融化在你的指尖,那么美好,却握不住,留不下。
光阴荏苒,可原来那个冬天的雪花,早已从指尖沁入了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怡妃阖上眼,在雪花飞舞中挥动着双手,和那个单纯帅气的男孩一起在雪地里奔跑,欢笑声在纯洁的王国里飘荡。
蓝瑾儿的手指依旧在琴弦上抚动,安静空灵的旋律在指尖流淌……那对欢快的小恋人从雪地,走向花儿盛开的草原,和煦的春风载着彩蝶慢慢飞舞,传递着七彩的花香,传递着恋人深情的眼眸。天那么蓝,让人渴望化作两片云朵,翱翔天际,沉醉不返……
寝宫里多了两个人,蓝瑾儿朝吴皇后点点头。吴皇后走到华丽气派的贵妃榻前,试探的语调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阿迭娜。”怡妃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她的身份太多,就连阿迭娜都不是她的真名。可因为那三个字让人想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那是她最留恋的身份。
吴皇后朝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男人脸色聚变,欲待出言询问,吴皇后手指轻放在他唇边,摇摇头。转眸向榻上安睡的美人,“你是何人?家在哪里?”
“我来自草原,我是女真人。”
男人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摇头,十指紧握。
“你接近大宋皇帝有何目的?”吴皇后又问。
“助我大金太宗皇帝完成一统天下之霸业。”
“唐福林是谁所杀?”
“是我,阿迭娜。”
“莫公子为何会非礼你?”
“我给他用了致幻剂。”
“朝中你可有同党?是谁?”……
男人忍无可忍,拳头朝身边的桌子砸去。吴皇后眼疾手快,在他胸口一点,歉意的福身道歉。
蓝瑾儿松口气,虽说使用了药物帮助催眠,可因为要问的问题太多,为了防止她中途疲倦睡着,使用量很小。那一拳下去,势必会将她惊醒,若将这个女人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否威胁过迎四方酒楼的李掌柜去暗杀蓝瑾儿?”见吴皇后问完了,蓝瑾儿才发问。
“没有。”
蓝瑾儿微怔,又问,“寒星的妹妹在哪里?”
“死了。”
蓝瑾儿沉默,顿了顿开口,“可有坟冢?她的尸首在哪?”
“我将她的尸体沉入了钱塘江。”
天使的面孔,恶魔的心灵。践踏和毁灭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们
吴皇后抬起手掌,对准那颗充满邪恶的头颅,掌至发梢,却倏地停住,手腕一转,只点了她身上的穴道。
“皇上恕罪,臣妾适才担心皇上受不了刺激,才冒犯了皇上,请皇上保重龙体,不要为了这种女人而伤了身。”一替赵构解穴,吴皇后立即跪地求饶。
蓝瑾儿也起身,跪地行礼,“民女蓝瑾儿叩见皇上,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海涵。”
赵构只冲到怡妃身旁,发了疯似的摇着她,“你起来,朕有话问你”
见怡妃没反应,他扭头朝吴皇后喊,“你解开她的穴道,朕还有话要亲口问她”
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相视一眼,吴皇后道,“皇上,上次红船事件,那么多官兵和武林高手都不能将她围堵住。依臣妾看,还是先将她关押起来,容后再问。”
“你,”赵构指着蓝瑾儿,眸光凌乱,“你给朕的爱妃使了什么妖法朕不信不信”
蓝瑾儿暗里狠骂了句昏君,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解释道,“皇上请息怒,此乃催眠大法。民女通过情感和音乐的诱导,让怡妃娘娘放松了警惕,大脑意识处于毫无防范的半睡眠状态。所以,问出来的绝对是真话。如果皇上有所怀疑,民女可以再验证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看。”
赵构眸中骇人的气息四溢,蓝瑾儿背脊隐隐发凉。他若是蛮不讲理,知道了真相还不肯放人该怎么办?或是她透析一切真相,他觉得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和尊严,杀人灭口那又该如何?”
而面前的这个天子,听说无容人之量。其实事前她都有考虑到这些,只是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希望,吴皇后不要过河拆桥。
“既然蓝大夫这么说,本宫倒愿意一试。”吴皇后果然有情有义,并未将自己置身事外。
敢让人催眠的,定是内心坦荡,光明磊落之辈。蓝瑾儿朝吴皇后感激的一笑,充满了敬意。能有此国母,实乃大宋之福。
赵构痛苦的阖眼,平复着内心的激动,半响才睁开眼,神态落落,“皇后请起,蓝大夫请起。朕是一时不能接受,失态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让人沉湎不愿醒。
他倒真是个多情的。
“蓝大夫,朕留你在太医局为朝廷效命如何?官封一品。”御林军将怡妃抬走后,赵构外在的状态恢复几分。听吴皇后说蓝瑾儿只一眼就看出了她有肩伤,也是小有惊讶,遂有将她收纳之意。
“本宫也有此意。宫里若是有个女太医,后宫行走也方便。”吴皇后颌首附和道,面露欣喜之色。
“多谢皇上皇后抬爱。不过民女对自己的事业已经有了规划。”蓝瑾儿却一口回绝,且拒绝的干脆。
两人略感失望,不过此刻也无心在此事上多计较。朝中大臣通敌卖国之事,困扰着帝王的心。而且,还有个韩王爷。
“那蓝大夫就在皇后的仁明殿先行住下,替皇后将肩伤医好,为不为官,以后再说。”赵构神色倦态,说完这句,撩起黄袍迈步出门。
蓝瑾儿懂了,说是替皇后治病,实则软禁。这是小人之心,恐她出去乱说话。
“请皇上对莫公子一家网开一面。”上百条人命,蓝瑾儿心里一直悬着,匆忙请求。
赵构脚步微滞,却并未作答。
“恭送皇上。”
吴皇后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心急。
“其实除了韩王爷,怡妃娘娘说的那些官啊人啊民女一个都不认识。”蓝瑾儿叹息道。
吴皇后一笑,笑她此刻的天真。两人虽然相识不过半日,可合谋了一件大事,替大宋揪出了一只狐狸,还挖出了无数蛀虫。
“瑾儿。”吴皇后连称呼都改了,像是对朋友般的亲切随和,“本宫的仁明殿比起唐府的竹里馆,少了些诗情画意,你不会是嫌弃吧?”
“皇后娘娘见笑了,还请皇后娘娘差人去唐府透露一下民女的行踪。”蓝瑾儿浅浅一笑,又问,“皇上会怎么处置韩王府?”
“后宫不得干政。”吴皇后道,顿了顿又说,“不过本宫会替他们求情的。莫公子的事你也不必再忧心,事实的真相大白,本宫要保住一门无辜,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公正来说,莫公子也算是功臣。还有瑾儿你,等皇上妥善处理好此事后,本宫会论功行赏。”
这还后宫不干政?
“若说论功行赏,赵霖也有功劳。”蓝瑾儿说的是实话,若非有他二话不说的带她进宫找吴皇后,就没有之后的一场好戏,将那只狡猾的狐狸打出原形。
“你可真多情”吴皇后拿她打趣,忘了要母仪天下,“你的那段台词若是让你家相公听到了,不知他会不会气的吐血?替莫公子解了冤屈,又要为霖儿求情……”
蓝瑾儿无心和她玩笑,只淡淡的一笑,心情并未因怡妃落网而轻松。不知还要被软禁多久?
唐福林的葬礼她都不能参加了吗?她不回家,他该多么担心。
中秋过后,天气慢慢转凉。
秋,是一个适合沉淀的季节。
火红的纸鹤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精致的花篓,一个纸鹤代表一份祝福。托人洒在钱塘江,洒在唐福林和小世子,世子妃的坟前。
生和死,不过是一种不同形式的存在方式。只是,生死之间,隔着一道不能逾越的门,两边的人,缺少可以交流的方式。但是,这却并不妨碍祝福的传递。
◎◎◎
“相公,还记得你的理想吗?”。
秋天的晚霞格外的斑斓明丽,两人朝山顶攀爬,想站在唐府的最高点一起看夕阳西下。
“你肚子没事吧?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唐福贵答非所问,这句话,他几乎五步一问,奇怪怎么蓝瑾儿还不大喘气,这还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吗?自从在宫中住了两月回来,身体状态好了不少。
“不累啊,一千米都爬不上,那怎么陪你完成你的理想?”蓝瑾儿开心的笑,精神飞扬。
“你陪我?”唐福贵找个干净的草皮扶她坐下,“这里风大,视野也开阔,歇歇再走。”
“当然是我陪你了,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五湖四海的去快活?”蓝瑾儿瞠他一眼,“有我陪你浪迹天涯不好吗?”。
“可是,你的那个已经投资了近两万两的宏伟项目正在筹建中……”那就是个老虎机,大口的吞噬着他的银子,难道,她又想半途而废了?说是要挣大钱,他有些忐忑了。
“你也说还在筹建嘛,等我们周游四海回来,工程也该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完成我的理想。”蓝瑾儿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慢慢数来,“我们的第一站是哪里?往北走还是往南走?”
“往北,我们一起去看雪。”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他憧憬着,阳光的脸上笑容灿烂。
“那就长白山,看雪,顺道去挖千年人参。”脑海中浮现出冰天雪地,外带意外的惊喜收获,她心痒难耐了。
“千年积雪为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长相守,到白头。”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幸福流溢。握住她的手,指指紧扣,“好,就长白山,我们旅途的第一个目的站。”
长相守,到白头。不管是人生的旅途,还是旅途的人生。只要能在凝望中,在对方的眼里读到这简单的六个字,旅途,亦或人生,你就会收获满满一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