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本地人也特别喜欢五月份这个季节,这天气既不冷又不热温度刚刚好,又是新鲜水果的品种多,价钱还便宜,又可以时鲜蔬菜随意挑,那既不是猛撒农药的大棚菜,也不是转基因的嫁接菜,绝对的绿色原生态。
这个月份可以说样样丰欲,物质上基本上是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一沓沓钱刷刷刷地不知心疼的点出来,心想事成那是笃定的。
一踏进五月的头上,城中办喜事的人家就开始不谋而合地轧堆了,每个周末基本上都是不落空的,不是娶定是嫁。
想想也是啊,一辈子就置办这么最隆重最要紧的一次,总要翻着老黄历挑个最好的时节最好的日子吧,我管你方不方便有没有空呢,反正请柬我已经发到了你手上,你红包也给我了,至于最后来不来的就随便你了。
若是随意周游于古城的大街小巷里,就会发现许多人家的大门上都贴上了图案各异的大红烫金喜字,家中装修一新那是肯定的,就连大门外也透着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干净,他们这么一忙碌起来,就连带着街面上装饰花车的各家店子,定制喜糖喜饼的古老铺子,拍照化妆的婚纱影楼,以及那本就生意超好的酒家都一块儿地忙碌了起来。
地面本就不大的老城区里因此沸腾了,这里平时来来去去的本都是些熟面孔,往上追溯几辈的话,有可能还都攀得上是绕来绕去的远亲,即使不是亲戚,那最起码也是故交。
一到了这个婚娶的黄金季节,他们每个人的手里头都不空了,或多或少的都捏了几张被邀请莅临的请柬,对那些马上要办喜事的人家来说,排场要大,场面要隆重热闹,所以无论熟悉的不熟悉的、亲近的不亲近的,统统都被他们从历史的偏远角落里给深挖了出来。
毋庸细想,大家要做的只有同一件事情,就是只管把那刚发到手的那点薄薄的过节费全拿出来,公平地分成若干份,依次塞进几个大小式样均相同红封袋内,一转手就消失在了自己那颇为留恋的视线里,然后学会去快速忘记,让它最终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
性格平和、为人低调的焦作仁是个人缘极好的老头,不论是在单位里还是在亲戚间,他都是及其受人欢迎的睿智长辈,那在这个婚礼扎堆的季节里,相应着请他参加婚礼的各类人也就会很多。
这么个有影响有地位的长者,能请到他出席婚礼那就是一种荣耀。
前来邀请的人各式各样,其中有病人家属,有医院同事的,更有夫妻双方亲朋好友的,还有那数不清的弟子学生的。
有的人非常诚心,那是亲自登门邀约的,也有电话邀请的,甚至有把请柬邮寄到家中的,当然更多的人是直接把请柬发到医院办公室的。
捧着那堆不下二三十张的各式请柬,那上面各种浓郁的香味汇聚成了一种奇怪透顶的味道,熏得老人直呼受不了,一向里喜欢清静的焦作仁只觉得头也大了,眼看着答应了谁都不是,又谁都得罪不起,心想我干脆一处都不去,躲在家里吃包加上两个鸡蛋的方便面得了。
精明世故的江英却不似老头子那般的小孩子气,她从来就想得很通透,人又不是只生活在真空里,场面上的来来往往那是绝对不可避免的,要说到底去哪一家喝喜酒,那总归挑平时就走动得频繁的人家了。
此时的她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阳台上的小书桌旁,一张一张的仔细查看着那些请柬,并拿出一沓印着吉祥图案的红封袋,准备往里面装人情钱。
每每看到印有新娘子照片的请柬时,她都要仔细的端详上好一番,然后摘掉眼镜重重的叹上口气,带着不服气自言自语上几句。
“看看,这细娘长得没有我们家小鱼一半的好看,还有点斗鸡眼,可人家就是顺顺利利出嫁做新娘子了,偏偏我们家这个宝贝,年纪越大越不想嫁人。”
焦作仁本来在一旁的小靠背椅上安静坐着,手里拿着当天的扬子晚报看得正起劲,一听江英长吁短叹这样说着,知道她又触景难过了,就马上合上报纸低声劝慰道。
“就是说嘛,你也承认我们女儿长得这么漂亮,那还怕嫁不出去吗?现在不就是流行第一印象吗?小鱼的外貌你说哪个男人见到了会不动心?”
“你说得倒轻巧,阿晓得再漂亮的面孔也是会衰老的,女人再漂亮再出风头也就这么短短几年,你看这个胖墩墩的小林子,比我们家小鱼足足小了七岁,我记得当初小鱼放暑假的时候还经常照看她喂她吃点心,这一转眼的她也长大成人要结婚了,难难看看的还挑了个公务员,还有那个心血管科刘主任的小女儿,好像刚刚才满二十一岁,肚子里小囡都快三个月了,急吼吼的要趁肚子没大以前把婚事办掉,看来看去也只有我们家的这个小祖宗,做单身贵族做上瘾了,到现在还不想结婚生孩子,年纪大了生出来的孩子身体差不说,还不聪明,哎!。”
焦作仁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的接了话,“你啊急什么急,不是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吗,搞不好下个月小鱼就来告诉我们她要嫁人了,这世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你就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吧。”
“想得美哦你,你自己生的女儿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老焦啊,我怎么老感觉小鱼是在敷衍我们两个人呢,你说这前前后后的见了将近要五十多个男人了,难道就没有一个让她中意的男孩子吗!也不知道她最后挑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回来。”
“这也只能说是咱们女儿的缘分还没来到嘛,你别急啊,再耐心等等,人着急了就容易上火,对身体很不利的。”
老好人不想再探讨关于女儿的任何事情,他急于结束这个怎么谈怎么不开心的话题,对他来说,只要宝贝女儿开心,怎么着都行。
“你永远只会说耐心点耐心点,等到了酒席台上,见到了你那些老早就做了爷爷女乃女乃的同事朋友,你就不会再这么笃定了,哪个人会绕放过你?谁都会至少问上一遍的,哼!”
看不惯老公稳坐钓鱼台那架势,江英又特意加重了口气,语丝中明显带上了威胁的口吻,你不急是吧,到时候你可别喊后悔。
一向想法极简单的焦作仁楞住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复杂的一层,被老婆这么有预谋有针对性的一激,也不免心情狭隘急躁了起来。
都只因为他那堆同事个个都是些知名的教授专家,全都年事已高,职位收入都没了什么比头,也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各自子女的身上,什么学历长相工作单位收入高低婚姻状况等等等等,都被他们一点不漏的晒出来全方位做比较。
焦作仁这个宝贝女儿本是个随便哪方面都高出别人一截的优等生,却不料在婚姻上吃到了苦头,当初放着老妈帮她相中的林场税务所的所长不要,硬是作天作地的嫁给了商业局的小白脸郭默默,偏偏不到一年半就被甩了,这成了医院里众人背后的笑谈,也成了焦作仁心头永远抹不去的一道伤痕。
是啊,那帮无所事事的白发帮,一见到了我,肯定又该问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准备几时再摆酒请客了,这些话让我想想都头痛!
女儿啊,老爸其实也真的很想问问你,你和某个男朋友到底谈得怎么样了?(当然是私下询问,绝对避过江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