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呢?
伤心不已的焦小鱼就这样哀哀怨怨地想了一路、又哭了一路。
虽然她勉强接受了余久洋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事实,但从厂里出来以后,她就不再和余久洋说一句话,她不再美丽的眼睛始终红肿着,湿润着,她没办法止住那一腔悲伤的眼泪。
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呀为什么要分开?不分开行不行?
我知道留不住你了所以我只能哭泣。
但焦小鱼毕竟是个明事理的女人。
她的心里当然是一千一万个的不情愿,她拉长着个脸随着余久洋来到了医院,当她在特护病房的走廊上看到了那温情的一幕后,一度情绪极度失衡的她彻底沉默了。
在三楼特护病房宽那阔寂静的走廊尽头,焦小鱼吃惊的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马超,只见他蓬乱着过长的头发,把自己的脸紧贴在了病房巨大的玻璃窗上,情绪复杂而专注地望着屋内,他是在看着他那才出生没多久的女儿。
育婴箱里的小女儿被一块柔软的毯子包裹着,纤细的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小女孩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女敕,那么的弱小,她牢牢牵动着马超全身上下每一根的神经。
他依旧高大的身姿变了,完全失去了平日里那一贯的挺拔,仿佛被人突然抽掉了支撑身体的脊椎骨,完完全全的塌陷了。
而他那低落的情绪更是令人担忧,从前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此时彻底地失了神,里面聚满了怎么也化解不开的浓稠苦恼,那点滴的晶亮也散发着无尽的忧愁。
不过只是那么远远的一瞥,焦小鱼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被他给诱惑了,再一不留神就被紧紧拽入了他那两个苦难而绝望的深渊里。
焦小鱼心想,我似乎已经不能畅快地呼吸了,就象一个濒临死亡的溺水者,头脑清醒却毫无办法地看着自己沉沦。
我看出来了,小马哥的眼神里满是一种心碎了却没有办法再粘起来的绝望。
此时余久洋忘记了站在身旁的爱人,一个人就这样朝着马超慢慢的走了过去,并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把脸也紧紧贴在了那面玻璃窗上,注视着房间里面那眉头微蹙睡得正香的小婴儿。
包裹在粉蓝色小毯子里的小公主睡得正熟,粉红的小手微举在小脸的两侧,随着身体的颤动不时轻轻的抖动一下,又抖动一下,任何轻微的声音都会惊扰到她,那张饱满而小巧的嘴唇轻轻努动着,显出了女孩特有的乖巧娇女敕,但颜色却不是那一抹迷人的粉红。
余久洋看着小婴儿那张甜美精致的小脸庞,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孩子的不幸,这么个漂亮的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病因呢?
从今往后的很多日子里,她还会经受到几多的磨难,她的生命中还会有多少不能预知的灾难?
过了良久,马超悲伤的眼神终于离开了他可怜的小女儿,他艰难地对一旁的余久洋展开了一个苦涩悲凉的笑脸,又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态拍了拍余久洋消瘦的肩膀,两个男人就这样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长久都没有分开,那未曾说出的千言万语全部汇聚在了这有力的相握里,
在那种带着理解眼神的相互对视中,他们该说的一切都已经说过了。
看到这一幕,焦小鱼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她此刻的感动却是为了眼前的这两个优秀的男人,一个是她深深爱恋的爱人,另一个却是她喜欢和敬重的良师益友。
焦小鱼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藏到了拐角处的那盆巨大的绿色植物后面,她不想破坏掉这个让她感动的温馨场面,此刻她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是多情多意的,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和女人有所不同罢了。
“宝贝,你别呆在这儿了,你看你冷得脸都发白了,我看你还是打车先回去吧,我要在这儿跟马超再多聊聊,也算是做个交接吧”
“我不想回去啊我想在这里等你。”
余久洋趁着马超回病房探望林曼如的那点空隙时间,快步下了楼跑回自己的汽车边,从车厢里拿了个硕大的文件包,先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口,压了压紊乱紧张的情绪,想了想,又把整包烟也一并揣进了口袋,顺便又关照了跟过来想问上几句话的焦小鱼。
“小鱼,你还是别在这等我了,回去赶紧吃点热的东西,这天实在是太冷了,还有,张厂刚才已经把事情都跟我爸简单说了说,他估计还是可以想得通的,你回去最主要是帮我再劝劝我妈,帮她洗洗脑,她那关才真的是难过啊”
“难过的只有你妈那一关吗?那我爸妈那边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小鱼,你-”
“难不成让我哭泣着对他们说你们的女儿真的很差劲,根本留不住那年轻优秀的女婿,在最后最为关键的这一刻,人家终于醒悟过来,决定要做个落跑新郎了,并且跑得还相当的远都快跑出边境去了。”
焦小鱼轻声嘟囔了一句,但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多的反倒都是些带有阿Q精神的自我调侃,哎,管他呢,事情都已经乱这样了,还能期望修补什么?反正一团糟就是了。
余家此时却依旧热闹无比,一顿丰盛的午饭过后,酒足饭饱的亲戚朋友们并没有选择离开,他们全部留在了这里,甚至还有新的客人在不断的加入到他们中来。
三楼楼顶上那间巨大的阳光房此时被派上了大用场,里面足足开了四桌的麻将,还有两桌人在角落里热火朝天的斗地主,密闭的玻璃空间接受着阳光直直无遮拦的照射,那温度马上就直线上升了。
令人奇怪的是这家的主人却一个也没有参与进来,任凭那群精神亢奋的客人们反客为主的上下窜跳着,他们自己拿出电热水壶烧水,然后又在冰箱里拿出碧螺春泡茶,有几个喝高了的人甚至在角落里的躺椅上打起了瞌睡,身上盖的还是主人家晾晒在这里的阿巴斯羊绒被。
和热闹的楼顶相对比,此刻楼下就显得过分的寂静了,静得连厨房里那个没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的滴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焦家夫妻闻讯后也已经很快地赶了过来,四个愁眉不展的老人此刻正在楼下相对而坐,没有一句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心事重重的叹气声在彼此间不断响起,看来,女儿女婿早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全部知道了。
院子里终于传来了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四个老人同时扭头向外观望,看到只是焦小鱼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并且还是一脸的落寞一脸的泪痕。
朱锦花一见到这个两眼红肿的媳妇儿,马上起身快步跑到厨房里替她准备午饭,一边又恨恨地问了句;“那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呢?”
平日里只要朱锦花一开口总是儿子长儿子短的,今天直接称之为没良心的混蛋,可见她心里头有多么的不满多么的气愤。
“在医院呢。”焦小鱼的回答异常简短。
“什么,医院?好好的去那里干什么?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马超昨天做爸爸了,小女儿生出来身体就不好,现在还在育婴室里住着呢。”
“是吗?喔唷听上去倒是蛮可怜的嘛。可洋洋在那里又帮不上忙,看看就好了嘛,为什么到现在不回来?”朱锦花并不知道这个马超就是促使余久洋去云南的推手,要是给她弄清楚了当中的原因,估计她就不会这么文明了,再难听的话她也骂得出来。
焦小鱼的心底涌起了一阵烦恼,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知道这么多的为什么,我还想问上几个为什么呢
可她还是得朝着婆婆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脸来,“哦,他们俩在做交接呢,再说马超心情不好,小余陪着他说说话排解一下。”
“哼,他还知道别人心情不好,他还晓得去安慰别人,可他就是不知道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心情也都很不好,也需要他回来安抚一下。”
焦家夫妇并没有马上参与进来与女儿说话,他们只是坐在一旁细心观察着女儿的脸色,他们自己生育的女儿他们当然最心疼。
看上去焦小鱼的脸色似乎还算平静她说的那些话也不尖锐,似乎心态不是很差。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有了饭菜的香味,有了焦小鱼在轻声咀嚼食物的声音,间歇还有碗筷碰撞出来的叮当声,围坐在一旁的四个老人彼此相望,依旧没有再开口,但那种带着无数疑问的犀利眼神却如利剑般通通指向了她,焦小鱼那颗本已受伤的心都快被刺碎了。
她低下头慢慢的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终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很想开口说上点什么,不料嘴角却忍不住一扁,眼泪扑簌簌地又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