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瑞定了定心绪,凑近仔细看那个老者。那老者不能动弹,却见瑶瑞神色变幻,乐得哈哈大笑:“这女女圭女圭胆小。无妨无妨的,胆小人的肉更加鲜女敕。”
瑶瑞突然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父亲,怎么是你!”
隋缇愣住。那老者神情僵在脸上,声音变得尖锐:“你是谁?”
瑶瑞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了一些,才道:“我是闾丘瑶瑞。你是不是我的父亲闾丘千?”
那老者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瑶瑞。瑶瑞见他头发花白,像是常年被关在此处不见天日。那腿上的伤口颜色暗淡,是久年的旧伤。那些年他对自己的恶行,瑶瑞仿佛记不起来,只觉得心痛如刀绞。那么自己去轻孤城学艺的这五年,他一直被人关在此处?
那么这五年操纵瑶瑞的人,是谁?
半晌,他才问道:“你是闾丘瑶瑞?你挽起胳膊给我看看。”
瑶瑞知道他想看自己左边胳膊上的伤疤,于是撩起衣袖,凑到他面前。那老者缓缓抬起手,铁镣一阵叮当作响。他拉过瑶瑞的胳膊,一只满是黑污的手轻轻拂过那伤痕,声音低沉:“不错,你是闾丘瑶瑞。”
瑶瑞的泪水落了下来:“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你会被人关在这里。五年了,女儿不知道父亲五年一直受着这样的罪。”
闾丘千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瑶瑞,突然叹了口气:“五年?我被害当日,你不过两岁,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女圭女圭,如今这么大了。看来,我是被关了十几年了。”
瑶瑞喉头滚了一下,只觉得天雷打在身上,半晌没有反应。全身都僵硬起来。他说,他被关在这里,是瑶瑞两岁那年!
整整以后的十几年,那个折磨瑶瑞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瑶瑞突然不再记恨,也明白他如何如此禽兽不堪。见瑶瑞瑟瑟发抖,闾丘千倒是笑了:“看把你吓的!不过也难得,两岁那年你还在咿呀学语,却记得我的模样!”
隋缇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僵在那里。
瑶瑞声音哽咽在喉:“我的父亲,毕方岛岛主,两个月前才去世。所以我记得你的模样!”
闾丘千没有笑,脸色的肌肉有些扭曲,声音冷漠得吓人:“你说,有人一直冒充着我?”
“不错,我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是母亲亲生的,比我小两岁半。”瑶瑞的声音已经变了样子,自己都听不出来。每个字都像是在割肉刮骨般疼痛,令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色彩。全身瘫软,隋缇见她要晕倒一般,蹲下去扶住她。
她虚弱地看着隋缇一笑,整个世界好像崩塌了。一直记恨的父亲,根本就是假冒的,那么一直深爱的母亲,是不是假冒父亲的同党?十几年同床共枕,怎可能不被发觉出异样?
铁镣被挣得叮当作响,闾丘千奋力向洞口爬去,口中大吼道:“畜生!那个弑兄霸嫂的畜生!”
鲜血沿着他的手腕流出,在地上拖出一条湿濡的横线。隋缇放开瑶瑞,拦住闾丘千:“前辈,前辈!”他知道这是锁魂镣,下了咒的,这一辈子都不能挣月兑,除非死去。见他双腕不停地涌出汹涌血流,隋缇看不下去。
闾丘千被隋缇拦住前进不了,出手打他。沉重的手肘带着铁镣狰狞作响,每一下都砸在隋缇后背处,他只是哼了一声,抱着闾丘千的手没有松开。瑶瑞昏沉,被这锤击声吵到,吓了一跳。
她跑过去,跪在闾丘千的面前:“父亲!父亲!父亲…”
闾丘千灰色的瞳仁充血,一片通红,听到瑶瑞一声声悲切入骨的父亲,手慢慢缓了下来。整个人神情萎顿,跌在地上,地上全是血,一股股清香的血腥味环顾这小小空间。
隋缇后背奇痛,退后一步,暗自运气抵御。
瑶瑞看着闾丘千绝望的脸,咬紧唇瓣:“父亲不必如此难过。最苦的日子我们都挺了过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女儿接父亲回家,一家人团聚。”
闾丘千恢复了最初的清醒,淡淡笑了笑,伸手模了模瑶瑞的脸:“傻孩子,那人岂会轻易死去?只怕这又是一个新的计谋吧。你看看父亲这副样子,如何家去?我就是死,也不能再让你母亲失望。她若是知道这十六年自己侍奉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如何承受?嫁给我,她已经受尽了委屈,我岂会再伤害她?”
瑶瑞听在耳里,觉得一股温和的春风吹过湖面,荡起微微涟漪。这一刻,她不再怨恨,这个世上,有人心心念念地母亲着想,宁愿牺牲自己。这就是爱情么?她年轻,不太明白,但是觉得最惊天动人的爱情,不过是父亲宁可一人孤独一世,也不愿意打破母亲心中对丈夫的美好回忆。
父亲手掌中的血留在她的脸上,令她的脸颊一片寒冷,她心里发酸,淡淡笑道:“竟是如此,女儿不强迫父亲。父亲,你刚刚说弑兄霸嫂,伤你的,是哪位叔叔?”
闾丘千凄惨一下:“是你的四叔闾丘秋。三个弟弟中,我最是信任他,不承想他狼子野心。骗我上山打猎,把我困在这里,用这锁魂镣锁住我,令我一辈子都不能活着出这个山谷。”
瑶瑞惊愕地看着那锁镣,竟是江湖上传了几百年、最是阴险恶毒的锁魂镣?原来毕方岛,物华天宝,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瑶瑞知道,她是不能再带着父亲离去了。可是自己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毕方岛的,既然答应了功仪轩,她注定是要嫁到白泽山庄去的。“父亲,虽然您不能离开这里,我想让哥哥们来看看你,免得你孤独。”瑶瑞说道,“还有二叔和三叔。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闾丘千叹了口气:“何必相见?你二叔我是知道的,心地柔软善良,可是你三叔是个什么东西!见了他们,也是彼此伤感。你的哥哥们,我就更不想见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瑶瑞不觉吸了口凉气,一瞬间千万个念头涌上来,不自觉问:“母亲…”
闾丘千知道瑶瑞想说什么,一声吼道:“你想什么龌龊事!你母亲一生清白。不仅仅是你的哥哥们,还有你,都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