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主,还不让属下们都起来?”苑柳淡淡笑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暗暗警示。瑶瑞知道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她并不想死,当初答应过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况且自己的生母仍未相认,瑶瑞觉得世间虽苦,却有千万种不能放下!声音一敛,瑶瑞提高声量:“诸位请起!”
众人一愣,随即恭声道:“多谢坛主!”
苑柳高兴起身,替瑶瑞介绍众人。瑶瑞才知道,孤鸿教分支错综复杂。孤鸿教有十八个分坛,虽然现在大部分都落寞了,但是分坛号仍在;各分坛又有十八个堂。众人都是有名有姓,瑶瑞却一个都记不住,唯有记住了那个不怀善意的左副坛主,他叫王师,自幼是老坛主抚养长大。这次老坛主辞世,他认定坛主之位非他莫属,不成想朱纺竟然不能认他。当时苑柳笑得十分张狂。他们二人向来不和,王师不喜欢苑柳,觉得他像个小白脸,一股阴气;苑柳亦不喜欢王师,他一向借着老坛主之名,飞扬跋扈。
孤鸿教的朱纺共有十八只,各坛坛主一只。瑶瑞突然觉得,这种东西,应该是出自毕方岛。这朱纺与蛊倒是相似,而毕方岛亦养蛊种蛊闻名与世。想到这层,瑶瑞脸色一变。
看着瑶瑞的懵懂,苑柳会心一笑,这回,他可算得上是匡扶之臣了。回首看到王师眼神里怒火四溢,苑柳勾起一丝媚笑。瑶瑞虽不懂他们之间的这些积怨,但也看得出他们彼此不和。
这倒是好事,属下不和,正好可以相互制衡。其实一个帮派与一个朝廷相似,作为主子,需要扶持两个互不相容的势力,这样才能让自己在较量中平衡。想到这些,瑶瑞微微冷笑。
想起了什么,她问苑柳:“老坛主什么时候下葬?”
苑柳一笑:“要等新坛主即位之后,亲自扶老坛主下葬。所以,属下想尽快替新坛主安排即位礼,然后下葬老坛主。”
瑶瑞点点头:“理应如此。老坛主与我素昧平生,他却给了我这么大的恩惠,今晚我想单独替老坛主守夜,你们都不要过来。”
苑柳迟疑了一下,才缓声道:“这不好吧?夜凉寂静的,新坛主一个人多寂寞,不如叫些属下陪着…”
瑶瑞声音一硬:“我主意已定,照办吧!”她知道,苑柳想着投靠她,来压王师左副坛主一头,所以绝对不会自己踩她的。果然,苑柳立马道:“属下遵命!”瑶瑞满意一笑,突然觉得做这个坛主,并不是这么可怕。
多年后,每当瑶瑞想起那时的心态,觉得最可怕的,是自己的幼稚与盲目乐观。
邱萧明着进不了东门坛的坛所之地,本想混进去帮忙,又被瑶瑞拒绝,只好在庭门镇上闲逛,突然听说老坛主宋昱已经去世了,邱萧诧异。无事可做,只得找了一件酒肆痛饮,想等到夜深人静再去东门坛一探究竟。如是宋昱真的死了,自己这一趟就是白跑了。
突然门外嘈杂,酒保急忙跑进来:“大爷,真主使者在门外请您呢。”
邱萧知道,庭门镇的居民称东门坛的坛主为真主,他的手下都称为真主使者。听说这群人来找自己,冷笑了一下。起身付了酒钱。酒肆外,果然黑压压地一大群人,颇有气势。邱萧笑道:“这是作甚么?劳烦使者来请,真是不敢当!”
领头的使者见邱萧满口轻蔑,心中气愤,语调有些僵硬:“属下奉了坛主之命,特来请公子去我们坛所。公子若便宜,现在就跟属下去!”
邱萧原本不想搭理他们,突然听说他们坛主,精神一震,不是说宋昱已经死了么?那么他们口中的坛主,是新任的坛主?若是杀了新任的坛主,也算对这笔生意有了个交代,这一趟就不算白跑。他笑道:“既然是坛主亲自派人来请,在下岂有拒绝之理?劳烦使者前头带路。”
在大堂里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什么新任的坛主露面,邱萧有些焦急。但是表面上的他,依旧淡然,坐在那里饮茶。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有些紧握,显露出他的不悦。
“坛主到!”门外有人高唱。邱萧嗤之以鼻,只有朝廷中皇帝出行才会有宫人高唱,怎么这小小的东门坛,模仿的这样绘声绘色?可是不禁令人嗤笑,多么像一只土鸡,非要自命是凤凰,还以此为傲!
“邱兄!”瑶瑞人未到,声先闻。
邱萧抬头,只见瑶瑞换了一身行头,依旧是男儿打扮,藏青色外袍,束着冰蚕丝腰带,英姿飒爽,眉眼含笑看着自己。邱萧一口茶呛着了自己。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她便成了这东门坛的坛主?
“怎么是你?”邱萧诧异道。
瑶瑞只是笑,坐下来喝茶,半晌才道:“我知道,这有些怪异,你先不要忙着深究。我找你来,有事求你。”
“东门坛的坛主,有什么事情能求我这个小人物?”邱萧调笑道。
瑶瑞佯嗔了他一眼:“你哪里是小人物,你不是天下第一的微雨公子么?邱兄,我真的有事求你,若不是万不得已,定不敢麻烦你。”
邱萧见瑶瑞这般严肃,只怕是真的有事,当即收起戏谑之态:“你说。”
瑶瑞张望了一下门口,见没人留意,才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老坛主宋昱之死,有蹊跷。我命令他们今晚谁都不许去灵堂,我独自守夜。到时你混过去,我想看看撬开棺木看看,你在一旁辅助我。”
邱萧虽然也极想看看宋昱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他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帮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要怎样谢我?”
瑶瑞想了一下,才道:“大恩不言谢!”
邱萧被她这句机智的回答逗乐了,笑了起来。一直在东门坛待到黄昏时分,他才离去。夜晚行走,邱萧从来都是白衣,今日却去镇上买了一套黑色夜行衣。他知道瑶瑞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因为自己弄砸了,对不起她的辛苦。
灵堂并不清冷,满满的烛火,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门外有守卫,瑶瑞关上门,神情不安。已经三更了,邱萧仍没有露面,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被人知晓,加重了戒备。
突然,离瑶瑞最近的一盏烛火闪了一下,瑶瑞回头,邱萧站在面前。门窗毫无动静,他竟然会出现在房子里,瑶瑞倾佩地看着他。邱萧明白她眼神中的含义,低声笑道:“不要这样看我!一个女人对男人崇拜的目光,最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
瑶瑞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多虑了,我可没有崇拜,只是欣赏了一下!”顿了一下,才道,“现在已经是三更了,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出了事,一直在担心。”
“放心吧,我若是出事,便是我死的那日。作为天下第一的微雨公子,我可是万分谨慎。夜深天黑好做贼嘛!”邱萧声音虽轻,瑶瑞却觉得他甚是得意。以前没有觉得,混熟了才发觉,他如此自恋,动不动就是天下第一的微雨公子。
“天下第一的微雨公子,你准备怎么弄开这棺木?外面可是有人守着,半点动静都不能有!”瑶瑞问道。彼此说话都不能出声,所以靠得比较近。
邱萧闻到瑶瑞身上,总是若有若无一股暗香,心头一动。女人身上的香味,才是男人致命的诱惑。
伸手拂过那棺木,邱萧感叹:“金丝楠木,真是奢侈!”
“哪天你去了,我送你一口,比这个还要精致。现在想怎么弄开它,行么?”瑶瑞打断他,急忙道。外面不停地有守卫来去走动,瑶瑞有些紧张。自己初涉此地,只怕早已被人盯上了。
其实,她想知道,这个宋昱,是不是就是闾丘秋。
邱萧神情一敛,双手搁在棺木上,深吸一口气,那棺木竟然微微发颤,半晌,那些钉子都摇晃起来,慢慢蹦起。瑶瑞怕落在地上弄出声响,轻声道:“可以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拨。”
邱萧松开掌,额头一层细汗。瑶瑞看在眼里,用袖子帮他拭汗,邱萧一怔,继而笑道:“闾丘三姑娘,你能用丝帕帮我擦吗?竟然用袖子!”
瑶瑞有点尴尬,半晌才道:“是我失礼了,我从来不用丝帕的,所以不太懂。”她一直都是用袖口擦汗,轻孤城的女弟子,多少有些男子的英气,没有大家闺秀那般娇柔。
邱萧见她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的话,可能说到了她的禁忌,转移视线,伸手去拔那些钉子。瑶瑞帮忙,发觉邱萧像捡一般轻巧,自己却要费很大的力气,才知道他的天下第一是实至名归的。
全部的钉子都弄了出来。邱萧用眼神示意瑶瑞往边上站。瑶瑞点头。邱萧运气,那棺木的盖子缓缓升起,邱萧喘气有些粗:“我运气托起这棺盖,你快看看里面是谁?”
瑶瑞点头,走过来仔细观看。突然脸色大变,连退数步。邱萧见她这样,不禁诧异,伸头往棺木中一看,自己也差点吓得摔倒。